陈决明一离开楚月恒的视线范围内就察觉被跟踪了，他先是绕了几个弯反向追踪暗处的人。
却不想对方同样警惕，二人相互试探，周旋良久。
陈决明见对方不是妖怪也不是林二娘，没兴趣地提速将人彻底甩开。
他这才来都城，连个落脚地的没有寻好，怎么会惹上人跟踪呢？
乐哉快哉，人间就是不一样，陈决明想。
先是有询问罚妖师身份的林二娘子，再是在国师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妖敢如此作乱，虽说暂且没有伤及人姓名，但也存在一定隐患。
想到国师，陈决明不由沉下脸来，他出妖界的时候曾传信国师。
快三四个月，国师都未曾回信，如今又纵妖作乱，不曾出手。这就是罚妖师前辈的职责吗？
等他做了罚妖师，他一定会好好管理妖怪，让他们不敢为非作歹，势必守护人间，维系人妖两界和平。
他纵身跃入早已打探好位置的国师府，府邸却不曾感知到国师的气息。
“奇怪，能到哪里去？”
寻不着国师，陈决明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间空卧房，收拾收拾就真睡了。
他那边轻松，楚月恒这边就不好办了。
楚月恒虽从六岁起就跟着国师修行法术，但到底异于常人，肌肤娇嫩，一点磕了碰了的就格外明显。
她沐浴更衣完，伸着雪白的胳膊让侍女上药。
“怎么这次出个门就成这样了？”楚日升在一旁心疼地问。
日升月恒，楚日升自然是楚月恒的皇姐。
帝王楚寰后宫中只有七位侍夫，最受宠爱的就是日升月恒的亲身父亲白玉瑕。
宫中两位皇女都带他的血脉。
但当帝王诞下二皇子楚月恒之后一年，白玉瑕因病去世。
楚月恒也在六岁前从未出过宫，直至被当朝国师收为弟子，才偶尔会在众人面前露个脸。
传闻，但凡是私下见过二殿下容颜的人都死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楚月恒也就威名在外了。
宫里人和外边的大臣怎么编排的都有。
楚月恒的白病除了母姐和这宫中贴身侍奉的人就再也没有外人知晓，她讨厌这幅异于常人的躯壳，她讨厌别人惊奇的目光，明明都发生了穿越这样离奇的事情，还是让她附身在这样一具身体内。
不公，这苍天不公，为何偏偏是她，怎么就偏偏是她？
楚月恒走神得厉害，没有听见楚日升的问话。
楚日升摸着楚月恒的白发又问，“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她回神，仰起脸对着楚日升笑，她道，“姐姐，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楚月恒没再说话，只是笑。
这时，有侍女捧着小狗秀秀过来，“大殿下，二殿下，秀秀大人已沐浴完毕。”
“噢，好宝宝，快过来。”楚月恒眼神立刻柔软下来。
门外又跑来一个侍女道，“两位殿下不好了，陛下往这边来了，已到殿门外。”
“什么，深更半夜地母君为何来这里？”日升月恒对视，齐齐惊讶，都摇头一脸迷茫又手忙脚乱地指挥。
“药不用上了，快点下去，别被发现了。”
楚月恒挥了挥胳膊让药酒味道散去，再拉着楚日升的胳膊来到床边。
“要不要吹灭蜡烛？”楚日升问。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楚寰阻止了侍女的通传，宫殿灯火通明，远远地就听她开口唤道，“皇儿…”
“母君。”
一只手掀开杏黄色帘子来，先露出的是楚日升的脸。
“日升，你怎么在你皇妹这里？”
另一边被只雪白的手掀开，才是楚月恒。
二人下床去迎楚寰，楚月恒挽着她的手坐在床边才开口问，“我跟皇姐深夜聊天忘了时候，母君这个时候寻我作何？”
楚寰抚上楚月恒的脸，“月恒，母君做了个梦。”
楚月恒笑着迎了上去，笃定道，“关于我的，是什么？”
楚寰实在是心疼小女儿得紧，平日里八方不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子，此时尾音都是颤抖的。
“是个噩梦……”
“我很好，一直也都很好，母君不用担心，告诉我吧。”楚月恒反握住楚寰的手撒娇道。
“我梦见，你被一只大妖怪绑架了，绑架到皇宫底下。我派了好多人去找你，好多的人啊，可她们一个个都告诉我，没有找到。月恒，母君好担心你啊。”
楚寰一把将楚月恒抱在怀中，有种失而复得地圆满感。
楚月恒拍了拍楚寰的后背，“母君别担心，我很好，我一直在宫中怎么会不安全呢？”
“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动作。”
日升月恒对视一眼，今夜第二次被震惊，原来这些年母君一直都知道她们私底下的小动作。
她们就趁着楚寰看不见，背地里相互指责相互推免责任。
楚日升表示，“你出去得多，一定是你暴露的。”
楚月恒表示，“肯定是你武功不济，反正肯定不是我暴露的。”
“你！”
“你！”
“你！”
楚日升虽然是姐姐，但楚月恒仗着自己在现代多活了二十几年，心中一直以长姐自居，懒得跟楚日升这个“小丫头”争。
楚月恒皱了皱鼻子不理楚日升，继续安慰着楚寰，“有母君在，母君会一直保护着我们的，对吗？”
楚寰欣慰地拍了拍楚月恒的头，“母君当然会一直保护你们，只要母君在一日，谁敢动你们一根头发丝？谁敢给一丝委屈受？就是天上的神仙欺负了吾儿，母君都要上去为你们讨个说法。”
“母君~”
——
“母君！！！”
临近午时，楚月恒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一路跟随她的侍卫们。
“二殿下，陛下让您好好在宫中修养。”
“禁足我？”
底下侍卫不答话，两波人马对峙，互不相让。
叽叽喳喳有鸟鸣随风传来，楚月恒瞬间发力，跃下另一侧的围墙。
“殿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另一波侍卫在第二道宫墙外静候着楚月恒。
“就凭你们，拦不住我！”
楚月恒沉气起势，冲突一触即发。
“三！”
“二！”
“一！”
“跪！”
“请二殿下回宫！”
侍卫齐齐单膝下跪，抱拳请楚月恒回殿。
…………
“堂堂女子跪天跪地跪母父！”
“请殿下回宫！”
“请殿下回宫！请殿下回宫！本殿下这就回宫！”
简直荒唐，楚月恒压根无处去说，她都遇见穿越志怪抓妖小说这等事情了，怎么还会遇见这群动不动就跪拜的人。
她有时会分不清虚实，这里的人究竟是鲜活的还是程序化的被奴役的，她又是否在谁的笔下被书写了人生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究竟是谁，她究竟该如何做？
这是否是大梦一场空？
“呵~”
楚月恒旋身，踩着领头侍卫的肩，腾空上墙。
“谁管你们，这个世界只有我是真，只要我快乐，大家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
春花街，人潮涌动
“木偶戏，新编排的木偶戏，包管活灵活现，今夜酉时在芍药轩恭候大家光临。”
“新排狐妖报恩——风雪俏归郎皮影戏，今夜酉时在金樽阁备好上等的美酒佳酿静候诸位。”
两个卖力为自家宣传的店小二撞在一起，霎时迸发出火花。
“木偶戏，芍药轩！”
“皮影戏，金樽阁！”
“芍药轩！”
“金樽阁！”
“我们家有活灵活现的木偶，你们家有吗？”
“我们家纸人会说话，你们家会吗？”
“不过是说话，我们家的还能自己动！”
“我们家的也能！”
“我们家！”
“我们家！”
街尾这边吵得热火朝天，勾得看客们生了好奇的心思，都准备夜间去瞧瞧看这活的玩偶表演。
街头这边，陈决明甩着剑穗晃悠悠地走，他没等来楚月恒，肚子倒是饿得咕咕叫，正寻思着吃点什么。
“哎哎哎，郎君，来尝尝我们家的桃花羹啊？”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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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来瞧瞧我家的首饰，买了我们家包管郎君心爱的小娘子全心全意只心爱你一人，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哦~”
他鼻子灵敏，正嗅着香味往店里走，被路上的小贩们介绍得眼花缭乱失了方向。
身后有人靠近，拍了拍他的肩。
“决明娘子。”
陈决明转身，见是楚月恒一时惊怒交加。
惊昨日虽然自己与她约定了时候，但确实为经她同意，就算她刚才失约了他也没有生气。
恼她明明昨日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戏弄自己。
“林二。”陈决明没好气的喊。
“嗯哼？”
见陈决明焉头搭脑的，楚月恒主动问他，“你不会等我等过了午时没有吃饭吧？”
“对啊，”陈决明没带面纱，一张脸的表情配合着语气生动演绎了怨怼二字，又继续道，“不知道这里有那些好吃的，一起去吃点吧？”
“还吃呢？在路边随便买个饼吃吃得了，抓妖师大人，该办事了？”
“你有线索了？”
“真不吃了啊，逗你的，不急这个时候，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雅室内，只有陈决明在大块朵颐，他边吃边感谢道，“二娘，你不但法术高强人还特别好，请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陈决明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不过，二娘，你怎么不吃啊，还有你在室内也要一直带着兜帽吗？”
“好啊，好朋友，那你该不该帮助你的好朋友呢？”
“当然啊，只要你开口，有什么忙我一定帮你。我觉得你人特别好，跟我遇见的其他抓妖师都不一样，她们能力不强还遇见个妖怪就喊打喊杀的，特别讨厌。”
“罚妖师。”
楚月恒阴影中的眼一顺不顺地盯着陈决明，见他吃饭的动作顿住，心花怒放，“他果真知道。”
“我找他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决明郎君告知我他的踪迹。”
楚月恒姿态诚恳，她这辈子做皇女来还是第一次摆出如此诚挚卑微的模样去求人。
晚上她回去仔细思考过了，一个人不会性格如此大变，这个少年人恐怖只是与罚妖师有些渊源，应该不是罚妖师本人。
楚月恒眼眸一沉，要是罚妖师真如陈决明这般天真烂漫就好了。
“哎呀，我这下是真不知道罚妖师去哪里了啊？”
“什么意思？”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楚月恒失声问，“你是说罚妖师一直在都城内。”
“嗯，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这样你告诉我，我之后找到他帮你转达好不好。”陈决明喝了口茶水继续吃道。
“你是谁？你们什么关系？我凭什么信你？”
楚月恒不信任这个大大咧咧的少年，他跟罚妖师能扯上什么联系？
“哇，你说话很伤人哎！我们两个是过命的交情啊，我怎么会骗你呢？”
陈决明被楚月恒这么直接地反问三连，真的有些生气了。
“你看，这都城人还流行养□□的啊？”
“什么啊？”楚月恒眼睛还没有看清脸上就摆出了个嫌弃的表情，一边转头去瞧一边说，“还说不会骗我，怎么会有人养□□呢？”
话没有说完她就顿住了，任凭谁看见一个优雅的小娘子肩头出现一只□□都会大吃一惊的。
二人定睛一瞧，那是什么□□啊，是有只妖怪光天化日的坐在小娘子的肩头吃苍蝇啊。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个拿着宫中赏赐之物的小娘子吗？我昨晚去查了查，那绢娃应该是被刑部尚书求去了给了自家女娘的。”
“就是下面哪位？”陈决明三两口咀嚼完口腔中的食物，起身背着剑催促着楚月恒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是□□妖啊。走啊，瞧瞧去。”
“昨日那□□妖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只是收钱办事，你没必要收它吧。”
楚月恒想起昨天晚上与□□卵纠缠就觉得浑身刺挠，恶心得不得了，根本不想再有过多纠缠了。
“不，一定是坏妖，我嗅得出来，你一个抓妖师能不能专业一点。”
楚月恒被他鄙视得怒火中烧，正待她拍桌反驳，只听街巷上一声惊呼。
二人齐齐从楼上的雅室内跃下，她们问，“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