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心，浊浪排空。
奔腾的江水如同发狂的巨兽，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击在江心一块孤零零矗立的黑色礁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激起数丈高的浑浊浪花。水雾弥漫，如同暴雨倾盆。
在这狂暴的自然伟力中心，一道身影如同钉在礁石上的楔子，顽强地抵抗着怒涛的撕扯。
正是苏寒！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旧伤新痕交错，右臂处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色药膏，药膏之下，灰白色的死气如同蛛网般蔓延，散发着不祥的寒意。他双脚如同铁铸，深深陷入礁石湿滑的缝隙中，腰部以下完全淹没在湍急的江水中。奔腾的激流带着恐怖的冲击力，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身体，每一次巨浪拍下，都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击，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移位，伤口崩裂，血水瞬间被江水冲散。
而他手中，那柄通体漆黑的葬天剑，此刻正被他高高举起，剑尖直指苍穹！剑身沉重如山，在狂暴的水流冲击下，想要稳稳举起都极其困难，更遑论挥动！
“嗬……啊！！”
苏寒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脖颈青筋暴起如同虬龙！他全身肌肉贲张，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下的暗金龙纹疯狂闪烁，榨取着每一分龙血之力！新生的力量在毁灭性的压力下被疯狂压榨、凝练！
他在练剑！练那“葬剑诀”第一式——断流！
但此刻，他并非斩向江流，而是在这万钧水压和狂暴冲击下，仅仅维持着举剑的姿势！这是老瘸子要求的“基础”——若连剑都举不稳，何谈断流？
嗡！
葬天剑在巨浪的冲击下微微震颤，剑柄上那个“葬”字散发着冰冷的死寂。一股股阴寒的葬灭之力，如同毒蛇，顺着剑柄不断钻入苏寒右臂，与药膏的压制之力、龙血的生机之力激烈交锋，带来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右臂的灰白死气在药膏下缓慢地、顽固地向上蔓延，已经接近了手肘！
剧痛！麻木！冰冷！沉重！
多重折磨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苏寒的神经极限。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只有江水的咆哮和自身血液奔流的轰鸣。
“撑住！这点水压都扛不住，葬天剑第一个葬的就是你这废物！”老瘸子沙哑的厉喝如同惊雷，穿透水浪的轰鸣，在苏寒耳边炸响。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下游一块稍小的礁石上，佝偻的身影在浪花中若隐若现，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着苏寒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废物？
苏寒熔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字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戾！风吼涧前的屈辱，被追杀的惶惶，右臂那跗骨之蛆般的死气侵蚀……所有的压抑和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苏寒胸腔炸开！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皮肤下的暗金龙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熔岩！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蛮横霸道的龙性被彻底激发！他不再仅仅依靠龙血之力，而是将这股被激怒的凶性、这股宁折不弯的意志，混合着对“废物”二字的滔天恨意，狠狠灌入葬天剑柄！
给我——起！！！
轰！
葬天剑猛地一震！剑身之上，那蛛网般的裂痕似乎都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暗红！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的葬灭气息被强行引动！虽然依旧狂暴反噬，侵蚀右臂，但在这股混合了龙性与凶戾的意志冲击下，竟被短暂地压制、引导！
苏寒感觉手中的葬天剑似乎轻了一丝！不，不是剑轻了，而是他的力量，在绝境压迫下，突破了某个极限！
“断——流——！”
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感觉，苏寒用尽全身力气，将高高举起的葬天剑，朝着前方汹涌拍来的、一道足有丈许高的浑浊巨浪，狠狠斩下！
动作依旧笨拙，甚至有些扭曲！但在那狂暴的意志和引动的葬灭之力加持下，这一剑，快如闪电！重若山崩！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尺许长的、近乎透明的扭曲波纹，自剑尖迸发而出！无声无息地切入那道丈许高的巨浪！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气势汹汹的巨浪，在被扭曲波纹切入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浪头中央，一个直径约莫三尺、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孔洞凭空出现！孔洞内的水流、水汽，仿佛被彻底抹除！透过孔洞，甚至能看到后方灰蒙蒙的天空！
虽然这孔洞只维持了不到半息，就被周围汹涌的水流瞬间填补、淹没。
但这一次的“断流”，范围更小，却更加凝练！穿透力更强！在狂暴的江心巨浪中，硬生生凿出了一个短暂的“空洞”！
噗！
苏寒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巨大的反冲力震得向后踉跄，险些被江水冲下礁石！右臂的灰白死气猛地向上窜了一截，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剑柄！但他眼中，却燃烧着狂喜与凶戾交织的光芒！
他做到了！在万钧水压和巨浪冲击下，成功挥剑断流！虽然范围依旧不大，但证明了他的方法可行！以意志驾驭凶性，引动葬灭！
“哼！取巧罢了！引煞伤身，饮鸩止渴！”老瘸子的冷哼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他显然看出了苏寒这一剑的关键在于那爆发的凶戾意志，而非对葬灭之力的精妙掌控。“不过……总算有点样子了。继续！下一剑，斩断侧面那道暗流！”
苏寒抹去嘴角的血迹，熔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老瘸子所指的方向——礁石侧面，一道因水下地形形成的、更加湍急隐蔽的暗流漩涡。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的剧痛，再次凝聚心神，举起了沉重的葬天剑。
时间在枯燥、痛苦、却又充满凶险的磨砺中流逝。苏寒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次次在巨浪冲击下举剑，一次次尝试引动葬灭之力斩向不同的水流目标。失败远多于成功，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葬灭之力的反噬和伤口的崩裂，右臂的灰白死气已经蔓延过了手肘，向着肩头侵蚀。但他眼神中的凶戾和执着，却越来越盛。
日头西斜，江面的雾气更加浓重。
苏寒刚刚勉强斩断一道尺许宽的急流，正拄着葬天剑剧烈喘息，浑身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突然，他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血腥味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征兆地舔舐过他的后颈！
危险！
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让苏寒全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在意识之前做出了反应——猛地向前扑倒，同时将沉重的葬天剑反手向后格挡！
嗤啦！
一道几乎融入昏暗光线和水雾的幽暗寒芒，贴着他的后心掠过！锋锐的劲气撕裂了他后背本就破烂的衣衫，在他古铜色的脊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若非他反应够快，这一击足以将他心脏洞穿！
噗通！
苏寒重重扑倒在冰冷的礁石上，伤口火辣辣地痛。他猛地翻身，葬天剑横在胸前，熔金色的瞳孔瞬间锁定了袭击者！
那是一个完全融入阴影和水雾的身影！一身紧贴身体的暗灰色水靠，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双眼的黑色面罩，眼神冰冷、漠然，如同看待死物。他手中握着一柄不足两尺、通体黝黑、毫无反光的奇形短刃，刃身弯曲如蛇，散发着阴毒的寒芒。更让苏寒心惊的是，此人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仿佛一块冰冷的石头，连心跳和呼吸都微不可查！
“影牙！”苏寒心中警铃狂响！老瘸子和老毒物提到的神秘组织！他们果然找来了！
那影牙刺客一击不中，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附骨之蛆，身影一晃，再次融入水雾！下一瞬，三道刁钻狠辣的幽暗寒芒，如同毒蛇出洞，分别刺向苏寒的咽喉、心口和持剑的右腕！速度快到极致，角度狠毒无比！
苏寒重伤疲惫之躯，反应慢了一拍！眼看那刺向咽喉的寒芒已到眼前！
“滚！”
一声沙哑的怒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粘稠、沉重、带着腐朽死气的无形“势”场，如同巨大的磨盘，猛地笼罩了苏寒所在的礁石区域！
嗤！嗤！嗤！
那三道快如闪电的幽暗寒芒，在闯入“势”场的瞬间，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陡然锐减！轨迹也变得清晰可见！
苏寒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体内凶戾之气再次爆发！他无视刺向心口和右腕的攻击（心口有龙纹守护，右腕本就死气侵蚀近乎麻木），葬天剑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那速度变缓、刺向咽喉的短刃，狠狠劈去！
“葬！”
这一次，没有刻意运转“断流”心法，纯粹是绝境下的本能爆发！引动的葬灭之力更加狂暴混乱！一道扭曲的、仅有半尺长的漆黑波纹，缠绕在葬天剑锋之上，狠狠斩向那幽暗短刃！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那幽暗短刃材质显然非凡，并未被葬灭之力直接湮灭，但接触的瞬间，短刃上附着的阴毒劲气如同冰雪消融！一股冰冷的葬灭之力顺着短刃狠狠侵入刺客手臂！
“呃！”影牙刺客闷哼一声，眼中首次露出惊骇！他感觉自己的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被冻结、被剥夺了生机！他当机立断，左手猛地一拍礁石，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借力向后急退，瞬间拉开十丈距离，融入浓雾，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柄被葬灭之力侵蚀、表面覆盖了一层灰白死气的幽暗短刃，“哐当”一声掉落在礁石上！
而苏寒，在挥出这搏命一剑后，再也支撑不住，葬天剑脱手砸在礁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单膝跪地，大口咳血，右臂的灰白死气因为强行引动葬灭之力，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剧痛和冰冷麻木感让他整条右臂如同废掉！心口和右腕也被短刃的劲气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废物！连个‘影牙’的铜牌斥候都差点要了你的命！”老瘸子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礁石上，脸色阴沉如水。他看了一眼刺客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苏寒惨烈的状态和那蔓延的灰白死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弯腰捡起那柄掉落在地、覆盖着灰白死气的幽暗短刃，仔细端详着刃柄末端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獠牙般的暗金印记。
“果然是‘影牙’的鬣狗！看来，这潭水……比老夫想的还要浑了！”老瘸子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肃杀。
就在这时，窝棚方向传来老毒物急促的呼喊：
“瘸子！快回来！有‘东西’顺着江水漂下来了！是冲我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