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人是很专情的动物。”王智辉挂断电话，固执道。
许囿冷冷地扫了一眼王智辉。
“老实做企业法务吧，一行有一行的门道。”
王智辉：“……”
在把王智辉赶出总裁办后，许囿立马打开电脑，在搜索框中键入：
——妻子会分不清自己的丈夫与他的双胞胎兄弟吗？
浏览器跳出一条条回答，许囿一条没漏下，挨个看过去，直到滑到底，他眼里闪烁着炯炯的神采。
大家给出的答案，几乎是清一色的“不会”，顶多看到恍惚一瞬。
鼠标太久没滑动，进入屏保状态，许囿这才回神地滑动着鼠标。
屏幕又亮了，许囿觉得跟着亮起的不光是屏幕，整个枯燥乏味的办公室都变得亮堂。
他甚至在想，如果许佑突然从病床上爬起，顶替了他所有的位置，包括孟姝的老公。
在孟姝的眼里，会不会许佑比他更像是个冒牌货。
会不会在某个回家的傍晚，妻子在见到他的时候，问上一句：“老公你今天怎么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又或者，在他避讳孟姝，回避亲近的某个瞬间，自己的妻子也同样觉得许佑是个碍眼的存在。
他曾经守在许佑的病床前，唾弃自己的恶劣，却继续自己的罪过。
甚至到此时此刻，许囿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以何种见不得光的方式进入孟姝的生命。
可退一步讲呢。
虽然不合情但合法啊。和孟姝共享一个结婚证钢印的是许囿。
那一刻，躺在病床上的许佑怎么不算出局了呢？
许囿才是孟姝的合法老公。
孟姝就是许囿的合法老婆。
他会继续承受道德的谴责，但孟姝该光明正大地持有这段婚姻，她合情合理地享有任何妻子该拥有的合法权利。
许囿想明白的同时，又有些自责。如果不是他绕不过这个弯子，孟姝怎么会无聊至极招惹谢畅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
一切都是他的错啊。
而孟姝也终于好说歹说，把徐瑞瑞打发离开。同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来自魏律师。
【明天上午九点，时间方便的话，到时候发地址给你。】
她回了魏兰，去车库开了一辆保时捷，又去常去的餐厅打包了一份爱心午餐，才上车导航许囿的办公大厦。
许囿会不会已经翻开了那份体检报告？而那份财产调查委托书会不会已经暴露在许囿的眼前？
孟姝瞥了眼手机，没有与许囿有关的任何来电或讯息。
他发现的话，会什么反应？
孟姝心里捏着一把汗，车速逐渐飙升，车窗两侧的梧桐树像是剪影一般，倏地被略在身后。
粉色安全带牢牢地缚在她的肩侧，孟姝心跳跟着车速狂飙，甚至隐隐觉得憋闷。
恐怕会比她以为的还要糟糕。
人都是有报复心的，就像她自己，发现丈夫有出轨的二心时，离婚已经远不能满足她的诉求，得是“净身出户”才能让孟姝解一口恶气。
她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如果许囿已经看到了那张纸。
他的报复心又会怎么表现呢？
他会不会反咬一口，佯装无事发生，却扭头找个律师去调查她名下的资产。
孟姝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甚至胃里泛起了恶心。
那么许囿就会发现——
孟姝只是顶着孟家大小姐名头的花架子，钱是万万没有的。
哦，除了妈妈在她结婚前坚持要给的公司个人持股。
孟姝眨眼的频率在变快，甚至握紧方向盘的手开始出现轻微的痉挛。
咻——
她猛地靠边停车。
说到头，没钱还是自找的。
路边挨着家花店，孟姝光是远远看见店里的玫瑰，便觉得憋闷喘不上气，不得不又往前开了一段错开。
她原本是喜欢玫瑰的，直到孟家迎回真正的亲生女儿那天。
孟姝至今都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别墅的佣人们早早就为她的生日宴装扮，一簇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被运进别墅，摆满整个场地。草地的清香完全被玫瑰的浓郁芬芳盖住，亲朋好友在举杯应酬，祝福声不绝于耳。
那原本该是幸福的一天。
可妈妈卢婷从早上起就表现得失魂落魄，即便表现如常，微笑着接待宾客。
直到热闹渐渐散场，宾客被门童送离，只剩下三两亲戚还未撤走。一天未曾露面的爸爸孟天磊终于出现了。
在看到他身后手脚无措的女孩时，孟姝发酵了一天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爸，你这一天跑哪去了？”
她话都没说完，卢婷已经扑上前去，搂住陌生女孩痛哭。
孟天磊心有不忍地把揽住面前的两人，晚了四五秒，才后知后觉地朝远处的孟姝招了招手。
“小姝，过来。”
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孟姝却记得自己是如何艰难地挪移到近前的，她想要碰碰卢婷，却又不敢，只得问了一句：
“她是谁？”
孟天磊从来没有那样看向过她，作为爸爸。他的眼里总是带着宠溺，像是晒得温暖的一片汪洋。
可那天他的眼刚扫到孟姝，又倏地躲开，留下孟姝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
“这是妹妹。”卢婷带着哭腔揽过孟姝，又重复道，“这是妹妹，小姝。”
孟天磊在旁边沉默着。
孟姝眨巴着变得干涩的眼睛，半响后，嗓子终于挤出了声音：
“我不想要妹妹。”
她忽然很害怕，声音小小地征询：“我能不要妹妹吗？”
“她必须回家。”
孟天磊的言辞变得不容置喙。
那我呢。
孟姝看着沉默的妈妈，忽地噤了声。
玫瑰填满了视野的每一处孔隙，芳香分子像是螨虫，扒住她呼吸道的每一根纤毛。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
晕倒前她只有一个念头：妈妈说过不会要二胎的，这个女孩哪里来的？
手臂有冰凉的液体不断地涌入。
孟姝只觉得眼皮千斤重，可她费尽力气想要睁开眼，问问卢婷。
于是。
意识像是自深水处上浮，拨开层层叠叠的阻碍，一点点涌到水面。
呼——
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投射到视网膜上，声音也一点点漫入耳廓。
孟姝临近清醒之际，病房内传出嘁嘁喳喳的对话声。
“还是把她送走吧，本来就不是咱家的孩子，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她这些年已经在孟家享了本不该享的清福，孟家也没什么亏欠她的。”
“孟家完全养得起两个女儿。”
终于有了熟悉的声音，是卢婷。
“你问过天磊的意见了吗？天磊就在外面，你们夫妻还是商量好再决定。”
“如果他不认这个女儿，那我认。”卢婷没有要商量的打算。
“你不是不了解小姝的性子，从小就占有欲强，爱吃醋，留她在家里以后给欣欣苦吃。”
孟姝还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心脏说不上痛，就好像在颤，颤得眼泪都禁不住往下流。
“我爸呢？”
在两人背身离开之际，孟姝倏地坐起。
卢婷转身，视线落在孟姝的脸上，她朝着身边人摆摆手，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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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磊没过两秒也被喊了进来。
“我刚刚听到了。”
孟姝顿了两秒，才又问，“是我的错吗，妈妈？”
卢婷见孟姝无声地流着眼泪，心脏仿佛被攥紧，她摇摇头：
“怎么会？”
“可妈妈问都不问我，就要留我在孟家。”
孟姝知道，鲜少有家庭给得了像孟家这样优渥的生活，她这样说怎么听都像是不知好歹，可还是执拗道：
“你也默认了。”
“妹妹被抱错，是在外面受了一圈的苦，而我被抱错，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吗？”
她的话看似咄咄逼人，不给互相留一丝体面，却透着隐隐的哀求。
孟天磊异常地沉默，卢婷张嘴几欲说些什么，最后只憋出句：
“你是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孩子。”
门外有两三个跟着来医院的亲戚翘头朝里望，一切来得剧烈又突然，像是烈火烹油。
孟姝事后无数次回想起那天，她当时只觉得什么都抓不住，她不动声色却拼命在抓，又觉得所有人在看她的热闹，索性把有的也甩得干干净净。
“你和妹妹好好的，你们都是妈妈的女儿，好不好？”卢婷问。
孟姝摇摇头。
“爸爸妈妈，你们选吧。”
“要么把我从遗嘱上彻底划了，我留在孟家做女儿。”她笑着说，“要么就让我从哪来回哪去。”
孟姝把头抵在驾驶盘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把翻涌的记忆压下去。
孟姝现在找到了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当时的情绪：破罐子破摔。
现在也是。
许囿如果调查她的家底，把她翻个底朝天，他就会知道，他以为的门当户对，其实是孟姝在空手套白狼。
她相亲时穿戴的Chanel、Dior、Gucci、LouisVuitton几乎是她的全部身家。
她把精致武装到头发丝，好在有一位冤大头上钩了。
网上追着骂她假名媛、假千金，乃至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全部身家都被一股脑地打假。
徐瑞瑞曾耳提面命地劝她：“拍个豪宅roomtour啊，从别墅入门拍一路，再最后结束在车库，谁敢再说你是假的？”
“越缺什么越强调什么啊。”
孟姝把真话当玩笑说。
敢明目张胆说自己背的是A货的，多半也不差钱，只是好奇试水。
孟姝觉得，反倒是像她这种中空型富婆，越是执着于真货，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假千金、假名媛？
何止……
孟姝心里给自己多贴了两个标签：假女儿、假妻子。
好像从懵懂地降生于医院的那刻起，从那双抱错的手开始，她的人生就拥有了被打假的资格。
假女儿，然后假千金、假名媛，最后是假妻子。
那什么是真的呢？
卡地亚的鸽血红红宝石、梵克雅宝的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石、又或者海瑞温斯顿的传奇蓝钻……
足够昂贵。
却又能被她握紧的——
就是真的。
所以，端掉出轨老公，吞下他的巨额财产，是多么的刻不容缓。
因为，这些动作都要赶在许囿打假她的人生之前。
孟姝想，她是了解许囿的。
从咖啡厅再次见面那刻，他的目光黏在她脖颈的火彩宝石起。
“我结婚的要求提得很急，你答应得很利落，请问理由呢？”孟姝问。
男人当时抬手指向她的颈间。
“因为它。”
孟姝自动补全了后面：很贵。
那是一位很壕的榜一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