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投币……”
广播还在继续，前有狼后有虎，夏子涵僵在台阶上一动不敢动，恨不得现在昏过去再也不用面对一切。
她哭丧着脸，“下车，我要下车呜呜……”
一道身影挡住她的去路，原本大敞的折叠车门发出泄气声，骤然加速合拢。
“没看见还有人没上车吗！关门这么着急干嘛？”
叶平安推开台阶前飞速关闭的车门，锈蚀金属合页有些年久失修，响起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又弹了回去。
挤上车，就听见夏子涵在小声喃喃。
叶平安看看时间，纳闷道，“最后一班车了，你不上车，打算腿着走回去？那不得累死。快上去，别挤我，要没地方站了。”
越过夏子涵头顶，叶平安往车厢一扫，恍然大悟，“这辆140路够老的，都没地方扫码。你没带钱是吧？”
叶平安忍痛从口袋摸出硬币，“我帮你给，等会记得转我啊。”
钱？什么钱？
夏子涵听着熟悉的声音在自说自话，眼前是越发鲜红如血的投币箱，冷汗都要下来了。
难道，一定要留下生命“投币上车”吗？
叮当~
叶平安挤在夏子涵旁边，一抬手，投出优美的抛物线，两个钢镚擦过投币箱口发出清脆金属响声，久久没有坠落时的声音，只有一声含糊吞咽。
好像它们不是丢进了箱子，而是进入了怪物的胃囊。
夏子涵呆滞看着，确定身边真的是人，终于回过神，“等等——叶老板你怎么真给钱啊？！”
叶平安比她还诧异，“你坐车不给钱？”
夏子涵一时语塞。
但！但这车不对劲，谁上鬼车还要给钱啊？！
“知道你也爱赚钱，但这不道德的事可不兴做啊。”
叶平安笑容微妙，义正词严，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下次再遇到能逃票的，你小声告诉我就行了，嚷嚷这么大声，肯定得掏钱了。唉，又少赚两块钱。”
夏子涵：……谁要逃票啊！她打工赚钱清清白白的好不好，叶老板你的道德底线是不是有点问题！不对，问题不是这个！
夏子涵扯住要往车上走的小老板，哆哆嗦嗦小声道，“这里有脏东西，我们下车吧……”走回去累死，也比被鬼吃了强啊。
叫破“鬼”的存在，车上的灯光似乎更阴森了，开始忽明忽暗闪烁。坐着的乘客们投下长长的影子，裂开不似人形的张牙舞爪形状蠢蠢欲动。
夏子涵完全不敢抬头看车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低头往后缩。
叶平安摸摸她额头，无语道，“没发烧啊，光是感冒怎么还说胡话呢。说了不要封建迷信，你肯定又看鬼故事了吧？哪有鬼啊，大家不都在等你上车好发车呢？”
“走了走了，看路，小心台阶。”叶平安拖着双腿发软的夏子涵，往车上走。
夏子涵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老板，真的有——？！”
一抬头，夏子涵就一愣。
车厢灯不再闪烁，依然是最初上车时的昏暗。乘客们大多低着头，有的睡觉有的在忙。
司机胖胖的身体挤在司机位隔离玻璃里，目不斜视，坐得笔直，手搭着方向盘，一副随时准备开车的认真样子，好像刚刚看到的阴森窥视只是幻觉。
除了所有人脸色白了点、乘客多了点、车旧了点，和平时的公交没什么不同。
投币箱老老实实立在车门前，投币口就是正常大小。现在再看，红油漆鲜艳归鲜艳，但没什么可怕的。
只有司机表情有些不好看，不知是因为嫌乘客磨蹭，还是并不想接乘客上车。
夏子涵揉揉眼睛，再揉揉。
真的……是她看错了，其实没有鬼？
夏子涵跟着叶平安往里走，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车窗，心里一跳。
车门刚关上，车窗外却已经看不到熟悉的村口公交站台。窗外一片漆黑，好像无星无月的漆黑深夜提前到来。
两束车灯都只能照亮车周围的一小片公路，晦暗不明的阴影里，模糊有血红的字迹。
——是投币箱！
车门外的黑暗，分明是个更大的投币箱，张着嘴在等待她下车！
夏子涵一下子反应过来，背后冷汗唰地下来了。
要不是叶老板拦住她，她现在恐怕已经进鬼肚子里了。
“老板等等我！”夏子涵软绵绵的腿忽然有了力气，小跑两步追上叶平安，像刚会走路的雏鸟，紧紧跟在她身边。
前面是鬼后面也是鬼，多活一秒是一秒。
群鬼环伺间，只有熟悉的人让她感到安心。
车缓缓启动，呆板的广播声换了一句新的：“车辆起步，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面走。没有座位的乘客，请坐稳扶好，以免发生危险。没有座位的乘客……”
广播第二句开始重复，夏子涵立刻想起刚刚的诡异变化。
鬼，又要开始行动了？
冷静！冷静！夏子涵拼命提醒自己观察周围。
按照她搜到的都市恐怖传说和各种鬼故事，撞鬼不是必死的，如果能找到鬼怪的规律，就有可能逃出生天。
上车要投币，接下来应该就是寻找座位……
车厢里人很多，靠车门一侧是单数座椅，另一侧是双座，直到最后一排才是连座。
座椅有些像地铁里的，一体式的靠背，只有浅浅的凸起棱区分开相邻的位置。
但几乎每个座位都坐满了，只有最后一排中间空着一个位置。
昏暗的光线变亮了些，像特意给空位打的灯光。
准确的说，是半个。
最后一排四个座位坐着三个人。一个歪靠在窗边睡觉的头发花白男人，一个抱着红色皮球的两三岁小男孩，另一侧窗边坐着一个低着头长发遮脸的女人。
男人睡得歪斜，腿大大咧咧岔开，伸长挡了一半空出的座位。
夏子涵心里一沉。
只有一个座位，难道上车的只有一个活人？或者要自相残杀才能活下去？
不不，叶老板刚拍她的时候，手心是热的，她感觉得到。一定有别的办法，不受鬼伤害。
夏子涵正努力思索着，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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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像是听到广播睡醒了，拍拍皮球，抱着它放在身边空位上。
他一边扶着皮球，一边僵硬地抬头，咧开嘴对前方笑了一下。笑容里没有小孩的天真，只有阴冷的恶意。
小男孩眼睛一片死寂，嘴边残留着干涸的红色，不少红色溅在衣领和前胸上，像是啃咬过什么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清洗。
糟糕，生机被苏醒的鬼堵住了。
夏子涵抓着小老板袖子差点哭出来，“完了，没有座位了……”
叶平安好笑道，“你现在看没座位天都塌了，刚才怎么还想走回去？最后面不是有座位吗，不至于哭啊。”
叶平安径直走向最后一排，“今天人多，大家上班都不容易，互相体谅一下。来来来，挤一挤，让我们坐下。有孩子的管管孩子，东西能抱着的就抱起来别占座啊。”
夏子涵被拉着恍恍惚惚往后走，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叶老板，在跟谁说话？不是只有她们两个人吗？
歪睡着的男人似乎完全没听到，眼皮却微微撩起一条缝窥探着。
小孩和女人毫无反应，连小男孩脸上的笑容都挂着一丝没变，像被固定的角度，恶意满满地等待新上车的乘客在他面前绝望崩溃。
离近了，夏子涵越发清晰地闻到从小男孩身上飘来的血腥味。
她浑身紧绷，要不是车门已经关闭，广播还在催促，恨不得掉头就跑。
叶平安啧了一声，“所以我最烦熊孩子和老登了，一点都听不懂人话。”
“让让，让让。腿收一收，岔那么开，就那么点东西还要住单间啊？”叶平安嫌弃地踢了一脚男人小腿。
夏子涵吓得一抖，差点尖叫出来：叶老板这么勇吗？！让鬼让座？？？完蛋了，她们惊动鬼都要完蛋了……
一脚轻飘飘的，看起来没用多少力气，撞在男人小腿上。
行驶中的公交车忽然抖了一下。
咔嚓。
一声微弱的骨头脆响，夏子涵都怀疑是幻觉。
“嗷——！”老男人面孔扭曲，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干枯的手臂抬起，抓向叶平安。
“嘁，现在不装睡了？”
叶平安懒得理他，低头拍拍小男孩脑袋，“小朋友，上车免票还一个人占两个座位？听话，把你的皮球收起来。”
“啊——！”小男孩直勾勾盯着她，咧开的嘴张得更大了。
稚嫩又尖锐的刺耳尖叫声像无数钢针穿刺着大脑，夏子涵捂着耳朵头晕目眩。
恍惚间，她看到小男孩手下的红皮球表面浮出一张人脸。
那哪里是皮球，分明是人头。
面孔越来越熟悉，像是……她的脸？
“没听见姐姐的话？”
叶平安的好声好气只有一秒，不耐烦地拎起小男孩衣领，直接塞进隔壁老男人抬起的手里。“跟你爸爸坐去。”
扭曲变形的老男人脸庞，和小男孩恶毒的笑容，一秒脸贴脸。
尖叫和吼声同时戛然而止。
叶平安愉快地拍拍空出来的两个座位，对夏子涵招手，“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