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平安刚出市场准备打车，就碰到了这辆出租车。估计是市场门口限停，后备箱都不开就急着走。
车内饰和大部分出租车一样偏旧，语音听起来该修了，车载广告屏屏幕也碎了，闪着黑白雪花点，但总体还算干净。广告屏位置有些奇怪，卡在车后座中间，大概是原本打算拆下来维修。
随着语音播报，车内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几度。
“师傅，你们出租车公司的名字怪有意思的。对了，记得打表，我要发票的。”
叶平安头也不抬，忙着把搬上车的菜肉在位置上挪开放好。
肉放在座椅上，万一袋子漏了，血水流出来沾到哪里，赔几百块洗车费出去就太亏了。
“师傅？”没听到回应，叶平安疑惑抬头。
后视镜里，中年男人脸色惨白，透着死灰。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僵硬地一动不动，好像只是个摆设。
车窗外两侧街道黑洞洞的，能看到的建筑都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
还没长满叶子的行道树枝杈嶙峋舒展，宛如一只只鬼手挣扎出树干，伸向道路中间。路灯正以极快速度后退，亮着的灯越来越少，整个视野忽明忽暗，晃得人眼晕。
即使才穿越一天，叶平安也能看出来路线不对了：
白天走过的大学城路边商铺，一个都没看见。
“导航是不是走错路了？”叶平安探头，看向前排卡在仪表盘边的手机。
司机的手机屏也碎得一块一块的，像曾被撞碎过，只能勉强看清一部分屏幕。
导航界面与千度相似，只不过以黑白色为基调。
【前方距离美食街：44公里。预计费用：……】
后面的字看不清，隐约像是——
【乘客x1】。
看到屏幕的瞬间，数字变得一片血红，有鲜血正从屏幕中汩汩涌出，顺着破碎的玻璃染出蛛网似的纹路。
叶平安看看自己手机上的6公里导航距离，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缺德导航吧？我就说怎么一直不打表，我不说，是不是还打算绕江市三圈啊？知道你们出租车成天绕路加价收费，这也太夸张了。再不改导航正常打表，我打12328投诉了啊！”
呼——
车里似乎开了空调，一阵冷风吹来。
滋啦，滋啦。
车载广告屏闪了半天雪花，忽然出现了图像色块。画面还看不清楚，新闻播报声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清明节当日，江市高速路出口分流路段意外发生连环车祸，请司机朋友们注意避让现场，绕路行驶。据悉，该起车祸因某外卖员前往出口送餐时疲劳驾驶引起，波及一辆电瓶车、三辆出租车、一辆小型面包车及一辆中型公交，目前正在抢救中，部分确认死亡……”
随着新闻播报，模糊的黑白色人脸轮廓在屏幕里闪烁，被广告屏的黑边框起，如同支离破碎的遗像。
玻璃碎片边缘沾染的浅浅血色越来越浓，变成一个个血点，如一双双阴冷的眼睛，死死注视着乘客。
司机手机显示的终点悄然改变。
【前方距离死亡：44公里。】
叶平安有些无语，“你这破广告屏该修了。清明的新闻，怎么现在调出来发？司机你也知道要安全驾驶啊？”
为免像新闻一样出车祸，叶平安没有直接薅住司机要个说法。
她一手举着手机导航屏幕，一手拍着广告屏边缘贴的投诉电话告示，拍得砰砰响，“不认路，就看我的导航。乱收费，退一赔二起步，投诉到主管部门就等着罚款停业吧！”
屏幕画面被戳得更加变形，模糊的色块有的凹陷有的凸起，渐渐浮出一张完整的人脸。
面孔惨白，头盖骨不正常地凹陷下去一截，像经历过惨烈撞击，已经流干了血。
惨白鬼脸长在座椅上，脖颈伸长，像一条蛇，一点点靠近叶平安。
叶平安抓着前座靠背，专注和司机讲道理，完全没注意身边多了一个怪异的身影。
“死死死死死……”新闻播报卡在最后一个词，声音变形，细长而尖利，像幽幽索命的鬼魂尖叫。
鬼脸越靠越近，几乎要贴上叶平安后背。
轻微的腐臭味在车里蔓延开，在鲜肉血水和蔬菜的土腥味之中不太明显。
叶平安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
一回头，她与一张惨白的大脸脸贴脸。
司机面孔开始向下凹陷，皮肤隐约浮出一块又一块暗红尸斑。
他眼珠微微偏斜，从余光窥伺，变成直勾勾盯着后视镜里似乎被鬼脸缠住的叶平安，裂开一个恶意的笑容。
等待着这个大胆的乘客，惊恐、崩溃、彻底被吞噬生命。
叶平安和不知道刷了几斤粉的大白脸大眼瞪小眼。
鬼脸面孔五官变形错位，空洞死寂的瞳孔盯着她，眼下缓缓流下血泪。
看到它的人莫名生出一股错觉，好像它本就属于这里，自己也本就属于它的一部分。无论恐惧还是生命，都终将一起踏上这无休止的旅途。
叶平安一巴掌拍在它额头推开，怒视司机。
“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拿充气玩具吓唬人？”
惨白鬼脸脖子完全抻直，整辆车发出发动机艰难启动的巨大噪音，依然无法抵抗叶平安的轻轻一推。
眨眼的功夫，鬼脸像长条气球，叽的一声被压扁，扁扁地重新嵌回座椅中间。
司机的脊柱仿佛也被一下子按塌了，眼睛瞬间僵硬地转了回去。正在浮现的死相消失，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难怪急着拉客，上车还不让我用后备箱。这是你家人还是别的乘客顺路运的货，偷偷提前藏起来了。拼车和打车可不是一个价！”
叶平安翻了个白眼，“你们公司叫灵车，还真什么都敢做。吓唬人、乱拼车、乱收费……简直无法无天。”
“灵车怎么了？灵车就能绕路乱收费啊？”
叶平安不耐烦地越过前座靠背，手机强行怼到司机脸旁边卡住，“导航给你打开了，从哪绕路的开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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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然我就投诉整顿了！”
车辆猛然开始颠簸，抖得仿佛在过连续不断的减速带，叮呤咣啷得好像随时要散架。
司机的手机咔吧一声，冒起一股黑烟，渗出的血红色块倒流回去，彻底黑屏。
手机屏幕随着一起抖动，像一记记耳光啪啪扇在司机脸上，惨白脸庞上的死灰变淡了几分。
司机僵硬坐着，手臂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缓慢转动起方向盘，随着叶平安手机屏幕显示的路线开始移动。
越来越昏暗的车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灯光在高楼大厦间亮起，熟悉的车水马龙声音隐约从窗外传来，形状怪异的行道树似乎只是行驶时看错的影子。
看到窗外出现了见过的商铺，叶平安放心收回目光，一眼注意到前方仪表盘下面的夹层。
一沓钱被抖出了半边，她眼疾手快探手一抽。
呼哧——
车底响起沉重的排气声，司机浑身发抖。它僵硬地慢慢转头，眼珠偏斜，从眼角死死盯着叶平安。
喀嚓，喀嚓。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里，它的脑袋几乎转过180度。
彻底转过来之前，叶平安又往司机脸上怼了怼手机。
“看我干嘛？看路。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没看刚刚的新闻都出车祸了吗？”
叶平安理直气壮，把司机脸推转回去，自顾自低头清点钞票。
一沓钱面额有大有小，用夹子夹着。
叶平安抖开钱夹，按原本预计的打车费，数出来三倍，想了想，又抽走两张百元钞票。剩下几张一块钱，重新夹好丢回原位。
钱拿在手里，叶平安的气终于顺了，拍拍前座靠背：
“多大人了还这么大气性，抖成这个样子。早点正常开车不就没事了？我又不是抢劫。你不打表想黑钱，我遵纪守法好公民，可没你那么黑心。按手机打车预估费用算，说了车费退一赔二，一分都不多拿你的。
“哦，这两百块是我的精神损失费和拼车补偿，没意见吧？”
后半程一直在抖的车吱嘎停下。
车门咔哒一声，自动开启，敞开到最大，怎么看怎么迫不及待。
傍晚路灯一排排亮着，打开的车门正对着饭馆招牌。
“嗯？这就到了？我还以为绕路会更晚呢。师傅开车速度好快。等等我，我卸货下车。”
路口的通知灯牌修好了，警惕假/币的通知仍在滚动播放。
叶平安瞥见，赶紧仔细对光检查了一遍刚拿到的赔偿。
还好，都是真币。
叶平安松了口气，拎着一部分袋子下车，边走边随口招呼，“师傅吃了晚饭没有？要不进来吃点再走，开业酬宾，新顾客有优惠的。”
袋子放到台阶上放稳，叶平安转身去拎另外几袋菜肉。
一回头，路上哪还有车的影子？
只剩下整整齐齐堆在一起的袋子，仿佛直接从车上平移下来。
叶平安一头雾水，“跑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