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眠淡淡：“还挺忙。”
“不是希望我多交朋友。”苏有梦故意说给他听。
“费南风介绍的那些？先声明，不是我让他张罗的。”
“知道不是你指使的，”她想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气死人，还是忍不住，“因为有一个学长带我去看展，到你那片儿，他说——噢，沈堪眠啊，就那样吧，不爱看他。”
“......”沈堪眠脸色铁青，“手机给我。”
苏有梦双手递上，“干嘛？”
“把不爱看我的删了。”
“......”苏有梦让他往下拉，指了指猴子头像，“就这个猴儿，他说的，删了吧可烦了今天还来宿舍楼下堵我。”
沈堪眠直接进群，按住语音。
“费南风，以后别推那些鬼东西给招招了，最后一次警告你。”
苏有梦抢回手机，“要发拿自己的发，南风哥哥也是好心嘛，怕我在学校无聊寂寞，没人玩儿。”
沈堪眠瞪她：“他怕气不死我。”
苏有梦手机一响，两人都以为是费南风回复，同时低头。
【宁野：到哪儿了？】
......
苏有梦一把夺回手机，半捂着屏幕，偷偷摸摸打字。
“他不是去京市了？”
“回来了，”苏有梦支支吾吾，“宁野哥在南城新开了工作室。”
沈堪眠再次轻哼，“京市房租太贵？”
“哥哥讲话好刻薄噢，”她噘噘嘴，“宁野哥是回来又开了一家，京市那边发展得好，所以才来又又又开一家。”
“知道了，地址。”
苏有梦拒绝：“把我丢附近地铁站就行。”
“丢这儿行不行？”
天色渐暗，距离市区大几十公里的陵园略显阴森，她打了个寒颤，“好吧，新城市广场......”
沈堪眠驶出停车场，晚高峰南城拥堵，导航上连着一串红。他悠哉悠哉打开音乐，手指敲击方向盘满不在乎。
苏有梦时不时瞄一眼前面路况，迟到半小时了......
“很急？”他问。
“迟到了，迟了半个小时。”
他挑挑眉：“那你下去飞。”
“......”
好不容易龟速抵达商场，眼看即将拐弯下停车场，苏有梦叫停，“就这儿，我自己下去就成，开车慢点啊。”
沈堪眠停下跟着就解安全带，撞上苏有梦车门开到一半满脸惊恐眼神，“做什么？”
“去看看他发展得有多好。”
“......不行不行，我和人家约吃饭，你去像什么话啊。”苏有梦说完慌张想跑。
沈堪眠妥协：“吃完回学校还是回家？”
“学校，明天还有课，”她拉着车门，想想又回头，“这周末回来好不好，善解人意的哥哥。”
“随你。”他目视前方，不看她。等人下车站稳一脚油门消失在车流尽头。
呸呸呸，脾气越来越差了。
不过他说——回家。
苏有梦嘴角扬起快步上楼。
沈堪眠临时起意，车载蓝牙接通。
“徐医生，现在有时间吗？”
“沈，今天不是预约时间。”
“只是突然想聊聊。”
“好，来办公室，留半小时给你。”
沈堪眠从美国回来半年后，心理治疗暂停。医生评估他睡眠障碍基本克服，心理干预效果平稳。
这一年，他再次就诊。
“难得听你主动说想聊聊，看来决定说出那件事了？”
徐医生拿起本子，和沈堪眠面对面坐下，他半晌开口道：“不知道是否应该试试。”
徐天扬手，示意他放轻松，“说说看。”
==
“抱歉抱歉，路上太堵了，等很久了吧。”
宁野微微一笑，拉开椅子又绕回去，安慰说：“我也才到，这会儿晚高峰是不好开，从学校来？”
南城艺术学院就在商场旁边，走路十分钟而已。
“没，沈堪眠送我来的，”她老老实实，对面人愣了一下，“下午陪他去看了妹妹。”
宁野意料之外，笑问：“和沈总相处得还好吗。”
苏有梦喝了口水：“嗯，都挺好的。”她不想多说沈堪眠的事，绕过话题问他。
“回南城开心吧，可以和叔叔阿姨经常见面，南城的菜合胃口，天气不干燥，什么都好。”
“这是你坚持留在南城读大学的原因吗？”
苏有梦咬了咬嘴里的玉米粒儿，咬偏了，舌头生疼。
这问题......
她倒吸一口气，“算是吧，不想去别的地方。”
宁野垂眼，把水杯斟满，他也有要回南城的原因。
这个人，就在眼前。
“改天有空，工作室玩，我们现在接很多商业插画，没准儿会有兴趣。”
“好啊，在哪儿？”
“1865创意园，风眠旁边。”
苏有梦愣神，“创意园画室画廊很多，工作氛围挺好。”想起来她有好久没去风眠，思念彭嘉宁的情绪悄然而生。
......
半个小时已过，徐医生示意可以继续，他今晚没有其他预约。
沈堪眠握了握拳头说完，“大概就是这样，有点矛盾。”
徐天解释。
“认识论里，人类由于亲人去世，对某些特质念念不忘，遇到一点相似或者接近，大脑就会把二者相连接。心理学称作情感投射，记忆重构，目的都是为了心理慰藉。这都很正常，而且这只是你最初的想法，不代表后来，更不是现在。”
徐天思索片刻，又问：“有三个问题想和你确认。”
沈堪眠：“请说。”
“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沈堪眠点头。
“在某些特定场合，你会有正常生理反应。”
“有。”
“你们之间，已经开始有感情羁绊，她明确表示过。”
“是。”
徐天微笑扬手。
“沈，whynot？”
==
周五下午选修课，苏有梦收到消息。
【S：晚点来接你。】
记性还挺好，她笑眯眯装好手机。许小朵捕捉到苏有梦的喜悦，“有什么好事啊，这么开心。”
她歪了歪脑袋：“小朵，晚点的讲座能不能不去啊，这周末要回家。”
许小朵哐哐摇头：“不能，学院的大讲座，来的都是业界大佬，说好陪我的嘛，拜托拜托，还让学长帮忙占了位置，含金量贼高，等会儿我们选修课早点溜，去晚了只能站着了。”
学长......
苏有梦已经把这两个字划到恐怖黑名单。
“好吧，那一会儿先回宿舍把行李包拿着再去。”
她给沈堪眠回消息。
【晚点有报告要听，迟点来。】
沈堪眠很快回复。
【认真听讲。】
许小朵拉着苏有梦一路狂奔，到美术馆门口乌泱泱人挤人。她叉腰喘气：“小朵，在报告厅还是公共空间？”
“报告厅！”许小朵冲里面招手，“看见学长了，走走走。”
苏有梦双脚离地，被拽得飞起。
“对不起对不起，让一下噢。”报告厅围得里外三层，苏有梦闷着头往里钻，屁股落地的时候捂住脸。
一路过来不知道踩了多少双鞋。
主持人反复提醒。
“各位同学，今天来的人很多啊，大家找好地方，注意安全。”
手机一震。
【S：把头抬起来。】
？
苏有梦颈椎咔哒一声，抬头太猛，脑瓜子一阵眩晕。投影大屏红底白字，插画做底。
主题——关于商业插画的创意拓展？？？
主持人声音高亢：“让我们鼓掌欢迎今天的特邀讲座嘉宾——沈堪眠老师。”
视线聚焦，沈堪眠把手机放回西裤口袋，从侧边缓缓走上台。
白衬衫下身姿高挑，深灰领带一丝不苟，几步轻巧走到中央，指尖轻触话筒，清朗嗓音传达耳边。
“各位美术系的同学下午好，我是沈堪眠。”
苏有梦咬着唇笑出声，这画面，堪比维多利亚港的烟花齐放。
许小朵托着腮抵在前面椅背。
“天哪，沈老师也太帅了吧，人间尤物，”她咂咂嘴看向苏有梦，“亲爱的，怎么突然想起开学那天你哥哥，和沈老师长得好像啊......”
苏有梦别过脸去，没敢搭话，垂眼看班级群里消息刷屏。
【没来报告厅的今天亏大了，沈堪眠今天主讲，卧槽，帅。】
【德基现在最大的店，外立面就是他插画，美死。】
【来了也没用，白鞋子踩烂了，谢谢。】
......
苏有梦偷摸点开风眠小群。
费南风狂发照片。
【老板今天太骚了，看得心动。】
彭嘉宁：【别发了，手机一直震动，很吵，沈老师天天安都很养眼。】
苏有梦回了个大拇指，锁屏，望向前方。
如果早知道是沈堪眠的讲座，她或许会化个妆，穿上好看的裙子，更不会还带着行李包......
她努力压制上扬的嘴角，除非沈堪眠的视线穿越人海直达她瞳孔。
他翻动页面，举手投足优雅好看，苏有梦打开录音，放在口袋。
她知道，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听一个字。心思被悬在半空，一个眼神就魂飞魄散。40分钟，全场掌声响起，她脑子里不断浮现一个声音。
高中两年日日夜夜拼命画有多值得？
联考分数出来值得。
高考结果公布值得。
还有。
此刻值得。
人多，散场难走。
沈堪眠望了她一眼，做了个电话手势，瞬间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苏有梦瞬间低头假装左顾右盼。
“刚沈老师跟谁打招呼呢？”
“没看清，估计校办老师吧。”
苏有梦顺了顺胸口，还好我躲得快。许小朵还在喋喋不休，苏有梦缩着脑袋往外走。
老天保佑，沈堪眠车停远点，她飞快打字。
夹心喵喵苏：【车子停远点啊，别在人多地方跟我打招呼。】
S：【......】
S：【寝室楼下停车场。】
夹心喵喵苏：【行。】
许小朵走了半程看看苏有梦。
“乖宝，你不累啊，要回宿舍干嘛还带着行李。”
“原来没打算要回宿舍的，想直接出校门来着......”
这一来一回距离，苏有梦半条命快没了。耳边还有同学在讨论刚才的讲座，她火速离开。
“哦，那是什么东西丢宿舍了吗，我去帮你拿一趟，这包重，你别上去了。”
“没有啦，在宿舍那边等我哥。”
许小朵一脸羡慕。
“你哥的车能开进来哎，我家的好像不行，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吗？老师？学长？”
苏有梦绞尽脑汁，寻求一个合理答案。
“招招。”
她垂下头。
好消息，不用想了。
坏消息，许一朵在尖叫......
手里包被拿走，胳膊前后晃动，许小朵分贝炸耳，“我就说怎么似曾相识，那天没戴眼镜，今天戴了啊，苏有梦，刚问你你还不承认！”
她苦笑，“没不承认，只是没说话......”
许小朵语无伦次握住沈堪眠的手。
“沈老师，我高中就特别喜欢你，所以报考专业选了插画，天哪太激动了。”
沈堪眠边听边点头，等许小朵平静下来。笑着说：“谢谢，常听招招提起你，欢迎来家里做客。”
苏有梦无语，沈堪眠情商还练上去了，这种情况不应该一张冷脸，谢谢，结束。
许小朵捂脸。
“乖宝，沈堪眠，你哥哥，邀请我哎，他是我高中时代的精神偶像。”
“好的好的，放假，放假喊你来精神偶像家玩儿。”
把许小朵哄上楼，苏有梦瘫坐在副驾，沈堪眠正在翻阅费南风拍的照片。
“费南风他们晚上有局，先撤了，明晚一起吃饭。”
苏有梦坐起，一手搭在中控，靠近沈堪眠，问：“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沈堪眠耸肩，回：“你没问我。”
“那我要是万一没去呢？”她一把拍在沈堪眠手臂上，“如果没去，后来又知道是你的讲座，会非常非常后悔。”
“后悔什么？一场讲座而已。”
每年各大美术院校都会邀请沈堪眠去客座讲师，学术讨论。除了母校美院邀请，其他全部拒绝。
但是上个月，费南风神秘兮兮找他，说南城艺术学院今年学术季主题讲座再次邀请。
他同意了。
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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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还是很后怕。
“当然会后悔啊，这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我没听到......”
沈堪眠握住她手舞足蹈的手稳稳地放在腿上。
“如果没听到，我会为了你，再讲一次。”
她憋住笑意。
“那如果我还是没来呢？”
“我会一直来，直到在观众席看见你的那一天。”
苏有梦抽回手，抿着嘴唇朝窗外望了望。今年是暖冬，学校的梧桐树枯叶都透着生命力，西晒照进车里，耀眼又惬意。
不知名的种子，又发芽了，相信明年春天，会长出漂亮的花。
她扭过头，弯弯眼睛：“好，沈堪眠，我们回家吧。”
“先去超市买点食材，家里冰箱空了。”
沈堪眠双手插在口袋，懒散散跟在后面，偶尔在她跑没影的时候，捡回孤零零的购物车。
能吸引她的东西太多了。
打折的草莓，人群拥挤的促销，向她招手的人形玩偶，她通通有兴趣。
从九月到年底，漫长的秋冬，现在忽然又有了烟火气。
记得苏有梦开学第一天，他照例六点起床。
洗漱完去旁边公寓，打开冰箱，蓝色火焰燃起，蒸锅聚集水汽儿。
电视机早间新闻播报央行等两部门发布通知首套房首付比例下限下调；国内首款商用可重构5G射频收发芯片研制成功；国家卫健委消息2023年中国人均预期寿命达到78.6岁......
六点四十五分，天气预报。
他调大音量。
“今天第九号台风苏拉实力不容小觑，各地暴雨，11号台风也在未来两天即将登陆......”
白粥盛到碗里，在其中一碗撒上白糖。
挨个儿城市听过来，“南城，多云，20到30度。”
还好今天不下雨。
走到卧室门口，抬手。
又放下......
吐司果酱牛奶嗖嗖嗖扔进推车，苏有梦歪头：“哥哥，我不在家，有没有按时吃早饭啊？”
他把牛奶竖起来，塑料袋摆正，检查了一下因为碰撞岌岌可危的鸡蛋，抬头笑着回：“有，有按时吃。”
“那就好，”她半信半疑，“不可以熬夜，维C呢，每天都吃了吗？”
一边问一边往前走，还没等他回来，转过头挥挥手，一脸狡黠：“没事，等会我去检查。”
收银台人多，苏有梦扶着推车站在队尾。来往人多，沈堪眠侧身护住她，“往里面站，慢点。”
费南风在群里发来几个餐厅，沈堪眠举着手机给她选。
“想吃辣的，这个好不好？”南城市中心新开的重庆江湖菜，“就是好像要排队。”
沈堪眠把东西往收银台上放，瞄了眼。
“没事，明天让他们先去排队。”
“好，南风哥到地方指定要骂死你。”她说完笑着抬眼，脸上表情瞬间凝固。
收银台里站着的人盯着她，扬起嘴角诡异礼貌。
“您好，要塑料袋吗？”张俊宇说完转而看向沈堪眠。
“要的，谢谢。”
苏有梦没想到张俊宇竟然在这上班，他举着扫码枪对准商品条码，拿起，扫描，放进袋子。
没再跟她有眼神交流，没多说一句话。
她木讷地站在原地。
“招招，招招。”
“啊？”她看向沈堪眠。
“手机给我，付钱。”
“哦。”苏有梦递出手机，沈堪眠打开支付程序，付款码黑□□面对向扫码枪。
她想拦住已经来不及。
张俊宇的表情明显一愣，而后迅速恢复平静，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让苏有梦心中强烈不安。
手机放在画室大桌上，苏有梦时不时瞄一眼，没有张俊宇的消息。
看是肯定看到了，上次她说的话也够重，或许暂时不敢有什么动作。
沈堪眠站在窗边画架，“最近没遇到什么事吧？”
她站到一边，看他画画，“没啊，在画什么。”
沈堪眠在起型铺色，“周老师年后有个小型画展，答应她画几幅。”
“阿姨最近还好吗，”苏有梦晃了晃松节油，“最近她都没给我发消息。”
“可能比较忙，圣诞假期她会去参加公益活动。”
“噢，记得多打电话问问，”苏有梦拧开桌边橙色药瓶，气势汹汹，“骗人，走的时候这罐还有一半，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啊。”
沈堪眠笑笑没说话。
“张嘴。”她捏起两颗黄色咀嚼片。
沈堪眠咬住，嘎嘣嘎嘣口齿不清：“一次一片，一日一次。”
“说两片就两片，惩罚你天天忘记吃。”
“是，差点忘了你最喜欢自己开处方。”
他的床头除了各种助眠物件，就是苏有梦日积月累研究的保健品。
不许熬夜，所以买了护肝的。
画画伤眼，各种抗疲劳滴眼泪。
流感以后免疫力会下降，五花八门的维生素。
很久没有听到她说——哥哥，张嘴。
沈堪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苏有梦喂他吃的是什么药。
红的黄的白的蓝的。
他只管张嘴，哪怕是毒药也能心甘情愿就水吞了。
他递上画笔，“要试试吗？”
“跟你一起画？”她目光清澈，接过刷子，站到前面。
奶黄色短款毛衣，毛茸茸的一只就在眼前，起笔随意，左摇右晃不知道在构思什么。
想到今天她室友喊她乖宝，嗯，是挺乖。
苏有梦忽然转身，肚脐上的钻石闪闪发光。
“可不可以把我的小推车拿来，你的太高，用得腰疼。”
“好。”
沈堪眠到桌边，顺手在抽屉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前几天刚收到，他拍了钻石，又请人手工定制，折腾好久。
苏有梦把颜料挪到自己的小推车，叉着腰继续画。
“招招。”
她闻声回头。
“圣诞礼物。”沈堪眠把盒子递给她。
四枚镶钻脐钉躺在宝蓝色绒布中。白星闪耀，暖黄月光，粉蝶轻舞，星辰流动。
她轻轻抚摸每一颗，金属和钻石质感冰凉又温情。都说钻石戒指灼目恒久，现在想来，钻石脐钉也是一样。
“超级喜欢，”她抠出粉色那个，握在手心，“如果哥哥能帮我戴，那就是最棒的圣诞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