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夏站在雅圣广场的中心舞台上背手而立，仰头环顾。
七面弧形立墙从广场原本平整的地面缓缓升起，在上升过程中同步向舞台中心内扣，就像莲花花瓣渐渐合拢，最后立墙完美拼接，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球型剧场。剧场内亮如白昼，隔绝了外界所有嘈杂。
“还真是……夸张啊！”越夏看着剧场穹顶不断变幻的全息图景感慨道。
“毕竟放眼整个哲坦星，尊贵的大国主夫人只有您一个，您的生日绝对是两国的大日子。”桑格顺势恭维。
越夏讥笑反问：“是吗？刚才在广场入口，他们让如此尊贵的我核验了三次面部和指纹，是不是可以定罪了？”
桑格双手一摊，“都想借此机会一睹绝世芳容嘛！”
越夏没好气地一哼，拿出一副突击检查的架势问道：“广场和剧场内外的安保人员是怎么安排的？”
桑格回答：“此项工作不是我职责所在，如果您现在就想确认，可以传唤安保工作的最高负责人为您做专项汇报。”
越夏怔愣了两秒，瘪了瘪嘴又问：“参与开幕式的星国嘉宾名单和他们所坐看台的位置，是您这个外交大臣的职责所在吧？具体怎么安排的？”
桑格神情严肃而认真：“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方案，您如果想了解这方面工作的具体进展，我会安排专人整理汇总，明天向您提交报告。”
“就不能现在先告诉我个大概吗？”越夏绷着快要裂掉的假笑问道。
“夏大人，如此隆重的盛典，没有大概一说，我必须要对我说过的话负责。”原本低头回话的桑格，姿态变成了半鞠躬。
越夏长出了口气，“那好，明早九点，我要见到刚才提到的两项工作的详细报告。”
看桑格答应得毫不迟疑，越夏又伸手指了指剧场看台最豪华最显眼位置，说：“去那看看。”
桑格点头答应，随即挥手招来了一辆接驳车。
很快，车停到两人身前，越夏没着急上，而是歪头朝车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剧场内全是自动驾驶的接驳车吗？”
桑格：“目前是的。”
越夏不置可否，上车后，她趁桑格设定目的地的空档，仔细观察着车子的设计，发现车子也可以切换成人工驾驶模式——从被“吞”进这个球型剧场开始，她就总有种尽可能找到“逃生”路径的想法。
不多时，两个人就来到了整个剧场的最佳观赏区，越夏多少有些意外，从地面向上望时没有看出来，这片观赏区可以自由变换成若干个全封闭的玻璃包厢，不用问，包厢的玻璃一定是防弹的。
不出意外的话，两周后，她将和林焰并肩站在这里，一起见证这场庆典的盛大开幕。
越夏走进规格最高的那间包厢，绕着那对看起来很奢华的座椅走了一圈，有些为难地开口：“所以……菲芒星的公主坐哪儿？这里还是变成三人包厢比较好吧？到时候让她坐我和林焰中间……”
桑格终于显露了震惊的神色，“大国主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越夏耸耸肩，“能不能别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那个公主才是外星来客好吧！”
“把她放在你们两个中间，让她坐正位……你想向整个哲坦星或者是菲芒星传达什么信息？显示你的正主风范和好客之道吗！”
面对桑格的一脸不可置信，越夏反而轻轻松松，“对，不高兴我还能顺手一枪崩了她，一举两得，不错吧？”
桑格沉默良久，调整了几次呼吸才回话：“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要和大国主沟通一下才好。”
越夏看到桑格鼻子下的两撇胡子随他回话时慌张地一翘一翘，她倏地扭过脸去，但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大国主夫人……平时也是这样和越铎大人开玩笑的吗？”
越夏的头僵了两秒，回望桑格时，看见他脸上又浮现出熟悉的似笑非笑。
她眉眼渐渐冷了下来，“开玩笑？”她故作天真地问，转而低头自嘲般嘟囔了一声，“开什么玩笑。”
从看台下来，越夏没有再问桑格问题，也没有再提其他要求，她和桑格简单告别，拒绝了他送她回岛的请求，只把车留了下来。
车子缓缓开出车场，她不是没看见广场之外恭敬候着的那群大臣们，开车经过那些人的时候，她故意狠踩了一脚油门，留下一阵引擎的低吼。
一人一车离广场越来越远，从后视镜里再次窥探那座球型剧场的时候，越夏感觉它就像一个悬在湖面的大月亮，它不东升也不西落，只一味尴尬又倔强地在圣弥湖上散发着冰冷的白光，但刚刚被包裹在剧场里面时，她又总觉得穹顶好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热切又寸步不离地盯着她。
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越夏并没有直接回岛上的行宫。
她开着车在戒严区漫无目的地转悠，见到路口就随意转弯，一开始，行驶还算通畅，她车速不快，并没有引起路上的巡逻兵或施工人员的注意，但开着开着，她发现路上向她的车立正敬礼甚至半跪着行礼的人越来越多，怕引发更多的关注，便打开导航选择了回行宫的最快路线。
车子向着人迹罕至的小岛极速行驶，很快，路灯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大，路上也渐渐没有了人影，越夏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她盯着屏幕上的路况探测仪，把藏在腿上的枪卸下来，做好突遇意外的准备。
不出所料，在距离入岛关卡还有一公里的隧道里，探测仪报警了。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框不断闪烁，车内响起了冷静的机械人声：注意！前方隧道出口发现路障，车辆开始减速避让！
越夏点击分屏模式，缩小了一半的红框持续发出警报，而另一半的屏幕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小长方形识别框，识别框圈住的，都是一个个清晰的“人形路障”。
最终，车子在人墙前停了下来，停车的位置正好位于借不到灯光的最暗地段，更显出这面人墙上一排高低错落的颜料罐眼睛，像一条别扭又不规整的暗蓝色灯带。
越夏没有下车，只摇下车窗，把车熄火，探出半个身子和对面打招呼：
“晚上好啊！这是……带你的一次性朋友们出来遛弯了吗？”
“呵呵呵……”越鲁穿着一件暗灰色斗篷，不疾不徐地朝越夏的车走了过来。
越夏把胳膊伸出车窗外冲越鲁摆手，“建议你不要靠得太近，只要我一启动车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别说是你带来的那群工具人的样貌，就是我头上有几根白头发，都拍得一清二楚。”
“可你也早就是包庇我的共犯了，不是吗？”越鲁无视提醒，径直走到了越夏靠着的车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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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夏打了个哈欠，悠悠地说：“哪儿来的共犯？大国主连父亲这个主犯的死罪都赦免了，还会追究你一个小逃兵的责任吗？”
“什么意思？你都做什么了？”越鲁把头从斗篷宽大的帽子里扬出来，但看起来还是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越夏没解释，而是胳膊撑在车窗上，托着下巴得意地反问：“蒙回来找你复命的时候，你没看到我在他口袋里放的纸条？我让你耐心等我回信，我会去见林焰和父亲，弟弟啊……”越夏伸出带着印章戒指的手，手指还不断在越鲁眼前轻慢地点着，“你果真有什么等不及的隐情一直没告诉我吧？”
“是父亲的印章！他把权利交接给你了？”越鲁两眼放着精光，伸手就要去抢。
越夏动作当然比越鲁快得多，她收了手回来，把手背放在自己眼前来回欣赏，“交给我？我现在的身份还是星国的大国主夫人，莫国的国防大臣把权利交接给我不是很奇怪吗？他们只不过是把权利移交的决定权交给了我，至于移交到谁手上，那就得看……对方值不值得托付了。”
越鲁在车外沉默了一会，越夏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把脸深深埋进了斗篷宽大的帽子里。
“以防你觉得我只是去撒了个娇，来，给你看看，他们留给我的纪念。”袖子被慢慢卷起，越夏把整条胳膊伸进了越鲁的视线范围。
像撕裂之后又被强行拼凑的布料，越夏原本白皙的皮肤被一道道伤疤拉扯得四分五裂。昏暗微弱的光线之下，密密麻麻的缝合线看上去就像一只只蜷曲的“千足虫”。
越鲁扭头表示不屑，“还不知足吗，至少给你缝针的不是个地下黑医生！”
越夏缩回胳膊，依旧笑着逗越鲁，“地下医生怎么了，不是没影响你正常转动脖子吗！”
越鲁立刻反驳，“你胳膊上的纪念也不错，不是不影响你正常拿枪吗？”
越夏始终没看清越鲁的表情，但她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这家伙的怒气好像消了点。
“蒙还正常吗？”她顺势问。
越鲁变脸堪比翻书，他甩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说道：“所以才让你抓紧点时间啊！”
越夏受够了越鲁的急躁，她没好气地反问：“我抓紧时间？怎么，别告诉我你改造的一次性工具人还有保质期！”
像上次被问到他背后是不是有新主一样，这次越鲁又被空气噎到了。
越夏的脸，也瞬时垮掉了。
“所以呢？问题出在哪？”她声音不大，却分明带着压制不住的怒气。
越鲁还在强行辩解，“凡是实验都会有失败和意外！只能说人类的躯体还是太不堪太脆弱了！”
当下的一瞬间，越夏真想直接从车窗里钻出去把越鲁的帽子拽下来给他一巴掌，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甚至缓和了态度，耐心劝他：“是你那来自菲芒星的新主给你的幻觉吗，让你觉得你有资格凌驾于你的同胞之上，可以随意处置他们的身体和性命？就算我们从来不互相祝福，那我也不想看到你成为人类的公敌啊越鲁！回去劝劝你的新主吧，出来谈一谈，我们可以寻求互惠互利的合作方式，不是吗？”
越鲁只冷笑了一声，漫不经意地来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你，菲芒星上有能维持蒙正常状态的唯一解药，你还能这么客观这么伟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