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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作者:袁与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偷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


    但当喻鑫意识到这一点时,手已经不自觉展开了这泛黄发脆的信纸。


    “十八岁的闻叙:


    你好!


    这是我搬来昌瑞的第四十六天了,妈妈说,爸爸要在这里创业。我虽然不懂什么是创业,但我知道大人们都有大人们的道理,我只要乖乖听话就好,可是,我真的有点不喜欢这里。


    现在住的房子附近总是臭臭的,还很吵。每天我都能看见有人在骂人、打架,听见有人在哭,有东西被砸碎。但是妈妈很好,妈妈在家里放了好多香香的花,每次有人吵架,她都会捂住我的耳朵,她说我们以后会离开这里的。


    我知道爸爸妈妈很辛苦,前天深夜,妈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爸爸被送到医院了。虽然后来我问妈妈,她说是我在做梦,爸爸这几天只是出差了。


    所以我从没有告诉他们我不喜欢这里,也没有说大家都不跟我玩。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指着我笑,让我滚出这里。


    有一次,他们甚至喊来了一个上高年级的大哥哥,追着要打我。我好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慌不择路间,躲进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废弃的工厂里。


    我在里面走啊走,不小心迷了路。那次我好害怕,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一转眼,我居然发现了一座没有人的儿童乐园。


    虽然这里有些脏脏的,可我还是很开心,一个人从早玩到了晚。这里终于没有人和我抢玩具,我再也不用在夜里等他们都回家后,悄悄去公园滑滑梯。


    妈妈说,我和那些小朋友的关系真好呀,每天都要一起出去玩。


    我没有告诉她真相,可是我觉得我也没有在撒谎。这里都是我的朋友,滑滑梯叫‘小象’,我现在靠着的树叫‘大绿’,坐着的草叫‘小绿’,它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会打我,不会骂我,只会一直陪着我,听我说话。


    总之,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呢,十八岁的我自己,你过得好吗?


    你离开这里了吗,新家是不是又香又安静,没有人在楼道抽烟吐痰,路上也没有喝醉的大人拦下你。


    你交到朋友了吗,他们会嫌弃你是外地人吗,你们会不会一起去溜冰?我看高年级的大哥哥们都是这么玩的。


    爸爸妈妈还是很辛苦吗?如果是的话,你长大了,要记得多多为他们分担,现在我吃饭的碗都是我自己洗的呢!


    还有……你快乐吗?


    你还会躲在‘小象’里哭吗?


    长大后的世界会比现在更好,还是更坏?


    请记得给我回信。


    八岁的闻叙”


    无比稚拙的字迹,夹杂着别字和拼音,纸上还有着湿润后又风干的褶皱。


    就这么窥探到别人秘密的喻鑫一瞬有些无措,她以为会看到类似于“你有没有发大财”“有没有考上好学校”之类的愿望,没想到无意戳破了一个小男孩孤单悲伤的童年心事。


    她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即将迈入成年人的大门,但即便如此,身处异地的她,泪水也常常打湿枕头。


    她无法想象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在面对这一切时会是多无助,他害怕得一直跑一直跑,穿过货车疾驰的马路,钻进那个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狭小洞口。


    他一定也看到了那些血红的标语,那好似人影般飘摇的窗帘,那驻守水厂的参天巨人,他的恐惧一定不比她小。


    好在就像童话里的荆棘后是花丛,阴暗荒凉的废弃水厂后,有着一座彩色的儿童乐园。


    他会不知疲倦地一遍遍玩着小象滑梯,当然有时,也会默默躲在滑梯里哭。


    喻鑫起身上前,滑梯很矮,她能一眼看到高处的洞口,昏暗又狭小。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进洞口对着空气摸了摸。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个小男孩停住眼泪,茫然地摸摸被她揉乱的后脑勺,抬头看向她,笑了一下。


    回到“大绿”附近,坐在早已没有“小绿”只剩干土的地上,喻鑫小心细致地叠好信纸,放回盒中。


    现在的问题是,她要不要把信交给闻叙?


    距离约定的18岁还有一年,也许它应该继续被埋在那里。


    那……要不要告诉闻叙,她不小心知道了他的秘密?


    别人的秘密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这是母亲曾经教会她的。


    老家附近菜场有个卖菜的阿姨,有一次,母亲无意撞破了她和同菜场一个屠户的不伦关系。


    后来,母亲每次去买菜时,都能比别人多拿一捆菜,多拿半块肉。


    也许,手握这个秘密,她可以将一个月的限期延长。


    喻鑫低下头,用十指刨着土,将铁盒重新埋好。


    可是她不想那个小男孩再受一次伤害。


    长大后的世界好吗?


    她不知道闻叙的答案。


    对她来说,现在的世界看起来不太好,但至少,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小男孩世界中的“不好”之一。


    -


    大概是假期前几日的生活过分“波澜壮阔”,便显得后面几天的假期颇为无趣,甚至有些烦闷。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全天候在家的她,自然也要全天候看人脸色。她会帮着洗碗洗衣扫地拖地,但依然要学习姑姑每一声“啧”背后,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


    “你妈简直和你大姑一模一样。”她想起父亲生前曾这么说。


    但真正相处下来,喻鑫觉得不是的。


    只是父亲习惯把所有难以掌控的女人归为同一类,并且和姑父一样,用沉默应对万物。


    母亲和姑姑是不一样的。


    而父亲和姑父,倒确是很相似。


    所有人在哀叹假期稍纵即逝时,喻鑫却松了一口气。


    她甚至觉得五点半的闹铃很悦耳,用鼻孔看人的保安很可亲,就连总是冷眼看她的同学——


    欸?他们确实是在看她,但眼神好像不太一样。


    朱恪又造什么谣了?


    她还在努力去猜,就见班主任站在门口,朝她招招手。


    喻鑫穿过早读的人群,茫然地跟上了班主任的步伐。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作业都完成了,也没有迟到,难道又和闻叙有关?对不起老师,我再也不撒谎了,我没有真的早恋……


    她上一秒还在十级风暴的头脑,下一秒瞬间被办公室乌泱泱的人群击蒙。黑洞洞的镜头齐齐转向自己,闪光灯闪得她眼都睁不开。


    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中,喻鑫勉强拼凑出了个大概。


    确实和闻叙有关,就因为她假期挥凳砸飞了老板的刀,警局将事情上报,市里决定给予她见义勇为的奖章,学校也打算好好表彰她。


    一上午,喻鑫都没怎么好好上课。


    大到省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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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台的记者,小到校广播站的广播员,一个接一个地采访她,问些大同小异的问题。一个个不清楚名字不清楚职位的领导挨个找她拍照,她的脸都快笑酸了。


    大概只有初中夺得运动会八百米冠军时,才获得过如此多瞩目。


    但初中运动会可不会放在省电视台的晚八黄金时段播出啊。


    喻鑫晕乎乎地和不知道哪位大领导寒暄完,身前又被推来一个人,她正准备打起精神继续应付时,嗅觉比头脑率先清醒。


    老领导身上的烟味,助理头上的摩丝味,记者身上的香水味……全部聚集这狭小的空间内,搅和成黏糊凝滞的空气,令她昏头转向。


    就像每次晕车时会做的那样——从书包侧兜拿出一枚用塑料袋包着的橘子,剥开,汁水四溅,冲破了这厚重的空气。


    喻鑫仰头去看他的眼,忽而有种安心的感觉。


    身为当事人之一,闻叙自然也被邀请到场。


    他已经在隔壁的办公室接受完了单人采访,此刻被邀请到这里,两人一同进行合影。


    人群团团围困的狭小空间内,她的肩不得不抵着他的臂膀。垂在身侧的手自然微曲,却在骨节相撞的那刻,慌忙伸直。


    喻鑫不安地咽了下口水。


    恰在此刻,闪光灯闪了一下。


    人群就此散开,摄影师也低头开始查看相机,喻鑫半张着嘴,想说她刚刚没准备好,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之前一堆领导合照里,不知有多少次她眼睛没完全睁开、笑容没摆好,也没想着再拍一次。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在乎这张。


    “辛苦了。”人实在太多,班主任像条泥鳅一样好不容易钻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你们回去上课吧。”


    钻到包围圈中心不容易,钻出去更是如此。


    喻鑫的视野被一群高个儿挡了个严严实实,她连办公室的门都看不见,一瞬失去了方向。


    尚在迷茫着,手腕被人一把扣住。


    众人还在喧闹,寒喧声和奉承声此起彼伏,人群骈肩累迹,织成一张不透风的网。


    不过,这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把手交给闻叙,循着他开辟的道路前进。他会在前面说着“借过”“抱歉”,会侧身强行拓开每条缝,在有人试图挤到两人中间时,也会稍稍用力将她拉近自己。


    直到看见外面明媚的天光,喻鑫舒了一口气。


    就好像在里面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手腕一轻,低头,是他收回了手,只是没收干净,留下了几道浅红的指痕。


    喻鑫下意识转了转手腕,忽而有点陌生这种自由的感觉。


    “弄疼你了?”看见她的动作,闻叙问。


    “啊,没有。”喻鑫忙摇头,“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不用谢。”


    此刻正值上课时间,走廊上静得出奇,唯有各班老师被扩音器放大后,带着磁性的讲课声。


    这种绝非本意的逃课,有种莫名的刺激。


    只是明明之前在人群里贴得极紧,这会儿空无一人,反而有几分尴尬。


    没等到下句的闻叙再度开口:“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那个。”在他迈出第一步时,喻鑫下意识道。


    闻叙不解回头:“嗯?”


    “……可以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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