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苏青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不多时,外头响起一抹凄厉的哭喊声,钱麦子忽然从厨房跑了出来,脸色有些凝重。
“娘,我,我出去看看去。”
苏青摆了摆手,她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过了一会,钱麦子领着大牛过来了。
他头上戴着孝帽,腰上缠着麻绳和白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婶啊,我娘走了,侄子请您老过去掌事啊!”
他说完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又喊了一遍,“婶啊,我娘走了,侄子请您老过去掌事啊!”
一连说了三遍,苏青才僵着脸站了起来,按照这边的习俗,她该服气大牛,跟着人过去哭丧。
可不知道怎么了,她愣了好半天,才道:“麦子,大牛说的是...真的?”
“娘啊~,大伯娘走了,呜呜呜.....您老赶紧的过去吧,二伯娘已经过去了。”
钱麦子去大牛家的时候,顺道把苏青的孝帽子什么的全都拿了过来,扶着她到了院门口,把大牛搀扶起来,又给她穿戴上。
苏青这才开始哭嚎,虽然这中间带着点虚假的成分,但是相识了这么多年,人没了,心里总归还是有点凄凉的。
曲来娣住的院子距离王冬珠家比较近,苏青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的人。
堂屋的正中间躺着已经换好寿衣的曲来娣,门口放着一个烧纸的破铁锅,已经有不少人在嚎,苏青也凑了过去。
扒着木床嚎了半天,有人拉着劝,有人帮着擦眼泪。
说实话,苏青哭不出来,这些年曲来娣身体不好,几乎都是躺在炕上的,两家本来就没多少来往,见面说,她心里只觉得人死如灯灭。
干嚎了一会,她被扶着到了侧屋,这边炕上坐着几个老婆子,都忙着在撕孝布。
曲来娣生前不讨人喜欢,死后村里能过来帮忙的几乎都过来了,王家老三也就是苏青这一脉的人,能过来的也都过来了。
就连在上京的王向东,马欣怡几个人也都回来了。
她们在回来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老太太进了一趟医院的事情,王家的老院子头一回人这么齐,大人孩子几乎把房屋挤的没了地方住。
这天中午,王冬霜站在堂屋里发飙,手里还拿着个鸡毛掸子,使劲的朝着王永强和王海洋身上抽,就是几个哥哥也没能幸免。
“差不多够了啊,你自己在上京逍遥快活的,老娘都是我们在照顾,现在你才回来,就开始耍威风,你能的很啊你?”
听着王永强说这样的话,王冬霜一句废话没说,上来就甩了他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几十岁的人了,一点人事不懂,爹走的早,当初一大家子连学峰都让着你,为啥,因为心疼你,可怜你,你倒是好,成天没个体统,现在都当爹了,还一点不学好,要你这讨债鬼有什么用啊你?”
“嘿呦我去,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是吧,我起码照顾娘了,你呢,你......”
眼看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凶,王保国赶紧的把人按住。
“别吵了,大伯娘去世,娘心里正不舒服呢,你们吵吵什么,让她老人家消停点不行吗?” 王海洋扯了一把王永强,虽说二姐说话有点冲,但是娘住院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确实没理,揍一顿也是该的。
一屋子人在王冬霜跟前,没个敢说话的,这情形忽然让王冬梅笑出了声。
她原以为老娘这么凌厉的人,兄弟姊妹在她跟前肯定老老实实,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家也没有表面上看去这么团结吗?
想起之前在娘家受的委屈,她心里居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的笑声发出的极为轻,可大家好还是听着了,一时间所有人都向了她。
“你笑什么?”
王冬梅脸色微僵,“什么笑什么,谁笑了,有你这么和大姐说话的吗?”
不能和二姐吵,但是大姐做事实在是不地道,几个人瞬间一致对外,和王冬梅吵了起来。
苏青在屋里躺着,半天要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王菊香给老太太擦了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了苏青眼里。
“想让奶奶去劝劝?”
“奶奶,您是家里的老太君,啥事只要您一开口,马上就平息了,咱们家一向和睦,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吵吵闹闹的,您不管管?”
“老了,管不动了,现在还能熬干了心血去管,可以后呢,以后奶奶不在了,这个家是不是就要散了?”
王菊香说不出来话,外头还在闹哄哄的。
王海峰看着,不由想到了在羊城的时候老太太说的话,这个家能掌事的人只有他,王家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该怎么发展,都是问题,若是就这么任由散了,那娘这么多年的辛苦又算什么?
从前他觉得家里和睦的很,又一条心,能有什么事。
可现在娘身体不好,才不怎么管事,家里就开始一团的糟。
看着哥哥姐姐凑在一起就吵个不停,小辈们越劝越被骂,各家倒是都有能顶门立户的人,只是个个都有主意,谁也不听谁的,他之前是怎么天真的觉得,王家和睦的呢?
傍黑天的时候,王海峰去了一趟老太太的屋里,怂眉耷眼的朝凳子上一坐,半天没有说话。
“咋了,这就蔫了?”
“娘,这些年,您真的辛苦了。”
苏青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情弄的一愣,转瞬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儿啊,管自家的人和管理公司的员工不一样,家里人你瞧瞧,听你话的,反驳你的,和你唱反调的比比皆是,你心里得有个数,往后当了王家的当家人,该怎么管他们。”
“.......”
忽然就不想当这个当家人了,他自己开公司日子过的挺舒服的。
乡下的丧礼繁重,停灵三天下葬,王家老大祖坟边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丧事结束了以后就把人埋了过去。
因为是妯娌,全程都跟着的苏青看着那个深坑里的棺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是个黑色的漩涡,在不停的朝她招手,她瞧着越来越晕,越来越晕,下一秒双眼一闭,歪倒在钱麦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