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棵树外，深重的雾气如同乌云压落，好似恶毒屏障一般阻隔所有视线。
两者之间的区别很多，比如高度，恶毒屏障接天连地，腐潮则高度有限。比如雾气的流向，恶毒屏障里的灰雾是静止的，腐潮中的灰雾则像潮水一样流淌，无声但汹涌。
除此外，余文轩恶补的常识里还有一条：腐潮的成因。
据说腐潮是森源释放的高浓度腐化气体，目的是为了扩张领地。身处腐潮之中，任何事物，包括人，腐化值都会急剧上升，催生出许多新生森种。
这些森种都是森源控制的傀儡，走到哪里，森源的地盘便扩张到哪里。
余家村毕竟离熊岭镇近，关于澜23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八年来几乎渗透了余文轩的成长过程。听说，澜23里有好多森源，所以当时腐化爆发时沦陷的面积才会这么大，使得熊岭镇两万余人一夕之间全部坠入森空。
不知道这场腐潮，是哪只森源释放的。但余文轩很确信，它一定和副本有关。
想到这里，余文轩赶忙打开属性面板看了一下，登时吓了一跳。
“只剩十秒钟了！宛铭快报名！”
宛铭还在瞪大眼睛寻找他所说的“腐潮”究竟是什么东西，闻言忽然笑起来，重复着：“宛铭快报名，宛铭快报名……这句话好好笑啊。”
“别笑了，来不及了！”
余文轩一骨碌滚起身，在宛铭的袖子里摸索了两下，抽出键盘软垫。
“快点！只剩五秒钟了，你来不及了！”
“你在质疑我的手速？”宛铭十指飞舞，几乎一眨眼的时间便满脸傲然地说，“好了。”
“好了？”余文轩的眼神仿佛要看穿她脑海里的系统通知，“真的好了？小森怎么说？”
“说报名成功呀！你又不相信我，哼！”
宛铭作势欲走，余文轩忙拉住她：“走、走这边，腐潮太危险。”
时至此刻，除了相信宛铭，他还能做什么呢。
“余文轩，”宛铭顿时原谅他了，无奈摇头，“你又犯病了啊。”
什么腐潮，一定是余文轩想象出来的东西。看来张医生给他开的药不管用，等假期结束还得带他去找张医生。
也许，光靠张医生治不好余文轩呢，要不要弄个会诊？正好梁医生的诊室就在张医生隔壁。
虽然梁医生太严肃了，宛铭不喜欢，可为了余文轩好，她还是愿意费力组织一下会诊的……
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身体突然一歪，被余文轩拉到了一棵树后。
“嘘——”余文轩用气声说，“有声音。”
……
“铛——”
“铛——”
“铛——”
白色日光管敲在金属扳手之上，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带着一点玻璃震动的颤音。苗熙雯环首四顾，猛然抬头：“来了！”
不远处上方发出簌簌声响，视野难及的树冠之上，有东西在飞速逼近。
“散开！”
三人向三个方向飞速后退，紧接着砰地一声，一团黑影重重砸在原来的位置，飞溅的草屑中似乎混合了一些液体。
“体.液有毒，小心！”石春妍提醒的声音短促而压抑。
三人之中，她的体能评分最低，后撤时也慢了一瞬，手背溅了点森种的体.液。体.液是清澈的，看起来比森空中的水干净得多，可沾上之后，四周皮肤迅速变黑，腐斑成形。
那团黑影触地即飞，不是弹起，更像是被绳子拉上树冠，隐没了踪迹。
“小妍敲树！”苗熙雯发出指令。
石春妍脸色一白，但动作没有迟疑，用手里的日光管敲击旁边树干。窜动声果然往她这边来了。紧张之下，她不自觉咬紧牙，愣是没退，把时间拖到了最后一刻。
黑影再度砸落！
石春妍一脚蹬在树干上，手中日光管翻转支撑地面，竟将一米多长的的日光管当成了跳远撑杆，带着身体后越。
视野翻转之际，她看到苗熙雯冲刺而来，距离森种只有两三米之时，蓦然按下破伞手柄上的按钮。
那把伞连伞布都没有，只剩下一副金属伞骨。随着伞面撑开，十二根伞骨向四面八方激射出去，有一根正好擦着石春妍的眼睛飞过。
万幸，另有三根伞骨洞穿了森种，将其钉在树干之上。
苗熙雯：“飞宇！”
话音未落，她们的同伴已经冲刺而来，高高跃起。他是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多岁，双手举着一把小臂粗的金属扳手，因为蓄力，脸色显得有些狰狞。
噗——沉闷的肉响。
金属扳手深深陷入森种体内，溅起一片晶莹液体。
“小妍！”苗熙雯又叫。
石春妍刚站稳，便不得不顶着森种飞溅的液体再次上前，举起日光管往森种身上用力一敲，灯管亮起一瞬白光，微蓝的电流钻入森种体内，让硕大的肉.球剧烈颤动了几下。
很显然，那条拴住肉.球的“绳子”尝试着把它往上拉，可它的身体被伞骨钉死了，无法挣脱。
几秒后，森种仿佛被电晕过去了，完全消停下来。四周的树上出现类似先前、但略有不同的窸窣声，竟是四条软趴趴的触手顺着树干滑落，委顿在地。
三人这才意识到，拖曳森种起落的并不是绳子，而是这些触手。
见触手不再动弹了，苗熙雯再次按下伞柄开关，伞骨收缩合拢。她露出一抹傲然的笑，看向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弹幕。
“小妍的武器？她取名字没什么创意，叫电棍。飞宇就更随便了，把扳手叫做重锤。至于我的……”
苗熙雯卖关子似的停住话头，施施然走到森种面前，仔仔细细打量这只森种的模样。
不是她想看，自然是直播间的嗷嗷待哺的观众想看。战斗的时候便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打赏了，此时森种尸体就在面前，如同砧板上躺好的肉，打赏的观众只会更多。
这只森种长得还真像一团肉。
圆乎乎的形状，表皮粗糙如树皮，上面有许多凸起，像脓包又像肉鳞。苗熙雯猜测，那些有毒的体.液便藏在这些肉鳞之中。
周围一圈有纵向裂开的肉口，触手如同舌头似的探出，凭肉眼观察，里面的肉显然嫩许多，不似表皮那么粗糙耐造。
很显然，这四道裂口才是这只森种的要害，若非把它电晕了，还真不容易击中。
乌泱泱的美食图标在眼前飘过，苗熙雯从中拣了句能看清的文字弹幕，勾唇笑道：“这么想知道我的武器名字啊？”
说话间，她蓦然将雨伞捅向森种，森种表皮坚韧但内里柔软，雨伞登时陷入其中，而苗熙雯同时按下雨伞开关。
俞飞宇和石春妍见势不对已经退开。
伞面在极强的力量之下，硬生生将森种圆形的躯体拉平了，十二根伞骨破体而出，延伸出去足有五六米距离。随着苗熙雯转动伞柄，钢丝伞骨竟然化作利刃似的，竟将森种剖成了两半。
“我的武器叫——”苗熙雯切换成三者视角，冲着镜头微微一笑，“刺伞。”
她生得漂亮，脸上沾了点森种的血，笑起来便有些邪魅。
“我是巨人经纪旗下的主播苗熙雯，记住我的直播间名字，未来三天我都会在澜23直播，但凡捧场的，主播福利管够。”
打赏的观众登时变得更多，右上角积分呼呼往上跳。自然，不是冲着她的身份来历，而是冲着一看就能分割成不少份的森种肉。
分割森种肉是个麻烦的细致活，苗熙雯没兴趣自己动手，让俞飞宇和石春妍操刀。
森种皮连着包含毒液的肉鳞，自然是不能要的。触手看似柔软，切起来却很费劲，用牙咬就更费劲了。不过费不费劲不是她们要考虑的事，就算是块森种骨头，都有观众抢着要。
苗熙雯看着两人干活，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自己的直播间里回答观众的问题，百无聊赖。终于，俞飞宇抬头说了个数：“458。”
“一共458份森种肉。”苗熙雯对观众道，“想要的赶紧，最后三分钟，过时不候。”
右上角积分又猛增了一波。
三分钟过去，苗熙雯又提了一遍“记住她的直播间名字”，结束直播。小山般的森种肉一扫而空，只剩下两张丑陋如□□皮的森种皮。
俞飞宇笑嘻嘻走到她跟前。
“还是熙雯姐有经验，赶在副本开始前引来森种，利用副本推荐位吸引观众，副本开始才十分钟，就已经结束第一场直播了。速度这么快，副本前三没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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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第一而已。”苗熙雯说。
她已经看过了，属性面板中，副本详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的副本进度栏。
「目标成就：3188/20000（人气值）」
「剩余时间：71:48:27」
「排名：1/82」
“82”便是参加副本的存活主播人数，若初始人数更多，那少去的几个，便是出师不利死在前10分钟了。
“人气值攒了三千，充其量算小幅抢跑。”
只提人气值没提积分，俞飞宇表情有些微妙。苗熙雯自然看出来了，哂笑着点点他脑门。
“积分一共有五千，放心吧，按照之前说好的，要是我拿到副本前三，拿到三万以上的积分，就帮你升级武器。当然，以后你们需要靠副本升级的时候，我也会帮你们，分文不取。”
俞飞宇这才安下心，将金属扳手扛在肩上：“我先提重锤谢谢熙雯姐了。”
“小妍。”苗熙雯笑脸一收，走向石春妍，“刚才我让你敲树，你的表情……好像不相信我？”
石春妍正在喝净化药剂祛除腐斑，闻言药剂都差点脱手，忙摇头：“没、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是怕森种，还是怕我故意让你去送死？”
苗熙雯咄咄逼人，言语也恰好戳中了石春妍担忧的事，石春妍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恰在此时，某个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
巨人经纪三人组大战森种的场面，余文轩没有看到，他听见的人声，是苗熙雯对直播间观众说话。
宛铭不似他这般探头探脑，想直接明目张胆地走过去，但被余文轩一把拉了回来。
“干什么呀！”宛铭脑子不知转到哪里去了，恍然似的，“她们做什么犯罪的事吗？报警，马上报警！”
余文轩：“……”
“她们在直播。”他觉得心累，都来到副本里了，宛铭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直播？”
宛铭登时来了兴趣，学他探头探脑一番，一棵树恰好挡住了森种尸体，使她看不到俞飞宇和石春妍究竟在做些什么。
她疑惑地问：“她们什么赛道呀，荒野求生吗？还是……露营？”
余文轩一阵头大，只见远处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赶紧拉着宛铭往树后躲，一时用力过猛，自己的后背撞到树干。
“吱呀——”
“吱呀——”
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晃荡。
余文轩仰起头，猝然间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登时尖叫一声。叫声很短促，被宛铭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嘘——”宛铭竖起食指，“我们不是要偷看吗？”
余文轩吓得眼球都鼓起了，望望头顶尸体，再看看宛铭，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除了尸体，树上还有一件不常见的东西——秋千。
它挂在粗壮的树桠上，铁链布满锈迹，正因为余文轩撞到树干，震动扩散开，让它微微晃荡起来。
而那具几乎成为骷髅的尸体，便趴在秋千最下方的木板之上。面朝下，手脚下悬，衣袖和裤管都空荡荡的，随着秋千的晃动一飘一飘，也不知里面还有没有骨头。
“你……”余文轩咽口口水，“你没看到？”
“没看到什么，秋千吗？早就看到了呀。”
“不是秋千，是尸体，秋千上的尸体！”
“尸体？”宛铭迷惑地抬头，“哪有尸体啊，余文轩你不要吓人。”
余文轩不知不觉就急了，同时也害怕，退开一步指向上方。
“那么大个尸体，那个骷髅头，你没看到吗，到底是谁吓谁？！”
话音未落，那骷髅头突然动了，径直俯冲向下，几乎朝着余文轩扑去。余文轩吓惨了，毫不犹豫躲到宛铭背后，然后听到砰的一声。
空气中飘起一阵黑烟，骷髅头滴溜溜滚到他脚边。
以他受惊的状态，自然观察不到，黑色头骨之上出现了一个绿豆大的小洞。他只是顺着生理本能张大嘴巴，尖叫声还没出来，便又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三道人影出现在周围。
他们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