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澄澄的橘子绽开,像是一盏小桔灯。
从中取出一瓣橘肉,盛莲放进嘴里,咀嚼得很慢。
橘子不甜。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吃到鲜甜的橘子了。
·
十一年前,水果园。
山中桃花、梨花刚刚盛开。
李家老太太翻看接种的新芽,而吴翠领着人过来了。
“妈,这是盛莲。您还记得他吗?”
手中翻弄新芽,见长势尚可,李老太太点头。
听到媳妇的话,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往旁瞅了瞅,语气不冷不热。
“哦盛家那孩子。”
“我记得他不养在本家了啊。”
单薄的桃花瓣透过去,少年也颇单薄。
他净白脸色,低垂首,只见一点点白嫩下颌,像是白月的新芽。
美得苍白,却忧郁。
听出语气里的斥责,吴翠赶快道:“妈的记性就是好。”
“前几年盛莲不都在我们家吗,我也习惯了有这么个孩子。我家佳佳也喜欢他。”
“您还送他出去读大学,这不耽搁两孩子的情感了嘛。”
“再怎么样,也不能耽搁读书。”
李老太太语气不咸不淡,“佳佳跟我亲,从来也没透露过对盛家孩子的喜欢。”
老太太的强势,让吴翠恨得无可奈何。
最后,她瞥了一眼盛莲,
“那还是让他自己跟您说。”
盛莲低垂脑袋,抬不起来。
他沉默得像只眠去的鸟儿,单薄得立在枝头,随时被风吹落。
见状,李老太太也生了恻隐之心,说话也柔和起来。
“盛莲啊,老太太我看着你长大的,跟我说句实话,你喜欢李佳吗?”
如梦初醒般,盛莲抬起头,僵硬着脸点了点头。
“我……喜欢她。”
这表情动作,可算不得喜欢。
李老太太玲珑心肝,一想便透。
“那两个人又来找你了?”
盛莲霍然抬脸,苍白着脸使劲摇头,连连说没有。
“我没说是你的父母。”
李老太太神情无奈。
美丽少年呆住,紧紧抿住唇,脸色越发苍白。
李老太太不住摇头,扫了一眼自家媳妇,眼神犀利。
“吴翠你从中造了什么孽?”
“哪有!”
吴翠矢口否认,强要盛莲点头。
“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求我不读书了要跟佳佳在一起,对吧盛莲?”
眼见媳妇如此无耻,李老太太神色骤变。
盛莲却猛地抓住她的手,两只纤白的手合拢,握住老祖母的一只手。
“老祖母,您说过把我当自己家的孩子。”
他神色哀求,眉间绝望愈发浓,
“求您,求您答应我和李佳的事。”
李老太太知道,是盛莲父母和吴翠这当母亲的无耻,把盛莲逼到这个程度。
然而,“老祖母”三个字一出口,她忍不住想起盛莲刚来李家的模样。
一个小小人儿,主动端茶倒水,努力堆笑。
让他叫声祖母,还没张口,小小人儿软白的脸蛋已经羞红。
低声唤了声祖母,小白面团子眼睛水汪汪的,眨呀眨,不肯哭。
那样一个坚强温柔的孩子。
老祖母不舍得当面拂这孩子的请求。
她唉了声,挥挥手,道以后再说。
随后,管家搀着李老太太走远。
目送人走,吴翠脸色瞬间变了。
“你人蠢笨了点,但这事做得还行。”
“当然,说是佳佳喜欢你,不过是给你个面子。”
“佳佳缺个贴心的人照顾,又是个Alpha,信息素融入不稳,作为Omega的你到时候好好受着。”
说着,她拨弄美甲的花瓣,语气挑剔。
“当然,你那大学别读了。什么雕刻专业,读到最后,欠我们李家更多钱,你还都还不了。”
盛莲一一听着,默默忍受。
听到这里,他嘴唇嗫嚅:“可不可以读一年大学再、再退学……”
“要死哦!”
吴翠一下戳中他额头,尖锐的美甲堪堪刮出一道伤痕。
“你爸妈要的一百万,你不要了?”
“我无所谓的。”
“反正到最后在黑赌场被断手断脚的,是你的父母。”
种种施压,十八岁的盛莲无可选择。
嘴唇蠕动数次,他最终放弃争取任何权利,脑袋埋得更深。
“那就听吴阿姨你的了。”
“既然如此,那当着老太太的面,你可以叫我声妈。”
像是施舍般,吴翠勉强认下盛莲当她女儿的未婚夫。
实则她真要坐实这门婚事,就要逼着盛莲承认死不松口,这样李老太太才不会继续管下去。
“李佳她那边……怎么办?”
最后,盛莲轻声问道。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长长的美甲横在他脸颊旁。
盛莲错愕地睁大眼,美丽圆润的眼睛有着少年的纤□□态,湿红嘴唇含着唇珠,唇峰颇具肉感。
美得清纯,又风骚。
吴翠拍拍少年的脸。
“跪下来哭也好,脱光了上床勾///引也好,你靠着这么张脸,总能打动我女儿的吧?”
说完,她不无用力地拧了把盛莲的脸。
然后扬长而去。
风吹过盛莲的脸颊,冰凉一片。
他僵硬抬手,缓缓捂住被拍打过的面颊。
一阵火辣辣,被彻头彻尾羞辱的痛苦。
没处可去。
盛莲没头脑似地乱逛,手始终捂住脸颊。
他捂住它,就像捂住自己的一处缺陷。
终于逛到没人的地方。
果园深处,一树梨花如雪,寂寞凋零。
捂着脸,盛莲呆呆地立在树下。
良久,他狠命用手掌擦脸颊,想要抹去污渍般抹去刚才的羞辱。
擦得久了,脸颊、手掌皮肤一片泛红。
可少年不觉得痛,还是下狠手擦拭。
风再次吹来。
吹拂着少年泛红的脸颊,他停住手。
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为了所谓父母,他必须如同吞咽黑色淤泥一样,吞咽下这一刻的侮辱。
从前,寄人篱下是无可奈何;现在,出卖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这个时候,少年还没有办法感到甘心。
单薄的肩膀耸动着,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呕。
盛莲抽噎起来,梨花静静落下。
雪白梨花,似雪,如泪。
“——哇!”
梨花树上,猛地冒出个脑袋。
冷不丁的,盛莲吓得肩膀僵住,旋即一抖。
“呔,是何方妖孽?!”
定睛一看,是个小小少女。
少女双腿勾住主要枝干,身体倒吊下来,脸上戴着个活灵活现的孙悟空面具。
悟空面具眼睛镂空,露出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乌黑,滴溜溜转,看见盛莲的脸,忽然“啊”了声。
“这个哥哥,我原是见过的。”
这孩、孩子从西游到红楼,是怎么回事?
盛莲懵懵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这孩子自己不认识。
不是讨厌的李莉莉,李莉莉在这,早跑来掀他裤脚、衣服。
面具戴得歪歪斜斜,猛然落下去。
少女好着急,伸长胳膊去捞,动作摇晃不稳,整个人落下来。
盛莲急忙伸手抱住她的腰。
重力猛坠之下,他险些脱臼,举不起她。
见状,少女也不要面具了,忙跳下地,围着他打转询问有没有事。
等待几分钟,盛莲抻了抻胳膊,摇头说没大碍。
少女担忧地皱眉:“我看不行,还是得找家庭医生看看。”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逗笑了盛莲。
他一笑,如莲花初绽。
少女看着他,也咧嘴笑起来。
“对啦,你是谁啊?”
面对主动的小小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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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莲不知道怎么开口。
在李家,他的身份其实很尴尬。
见他不答话,少女摇晃脑袋,她有一头海藻般的卷曲长发,像是个精美的洋娃娃。
一动起来,又说不出的古灵精怪。
“那我先自我介绍。”
“我是李维京。”
一听这名字,盛莲轻声啊了声。
他知道她,李家老太太最牵挂的孙女。从七岁起,她跟父母定居芬兰,近日回来。
据说这一家人几年都不曾回来,是因为李维京母亲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你叫什么?是谁啊?”
十三岁的李维京腿长手长,如抽条的竹子,脑袋到盛莲的肩。
可她仰脸看着他,毫无卑怯,大眼睛里盛满了小小少女的兴奋、好奇。
“我叫盛莲。”
“是……”
少年突然语塞,觉得好自卑。
他没有美满的家庭,更没有父母爱他。
只有一对烂人要求卖掉他来还债的人生。
叫李维京的少女有天真热忱的脸庞,这副模样,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用过。
“是李佳的……未婚夫。”
他迟疑地说道,希冀为自己黑暗的人生涂抹一点亮色。
纵然这亮色,是借了李维京家族的光。
抬眸,盛莲惴惴不安地看着小少女。
他不算李家的人,身份也没被认同过,对着少女撒谎,只是为了一时虚荣。
李维京的眼睛亮了。
“嫂嫂!”
她开口叫道。
“哎?”
盛莲愣住,醒神过来急忙撇清,
“不、不是这么叫的……”
“为什么不是嫂嫂?”
被否认了,小维京也不难堪,眼睛亮亮的。
“佳姐姐的未婚夫,就该是我的嫂嫂啊!”
这个小少女居住国外多年,脑子搞不清楚传统的家族关系。
她只是看到一个如此美丽的人,喜悦于他与自己有了亲缘关系。
心生喜悦,她变魔法似地掏出一颗橘子。
“刚才我在树上摘的!”
“……”
盛莲无语又好笑,“这是梨树,只结梨。”
谎言被戳穿,小维京也不恼羞成怒,笑得眼睛弯弯,好可爱。
“为了让我遇见你,它结了独一无二的橘子!”
砰一下。
盛莲身体仿佛被什么击中,融化得不成样。
“你这小孩子……”
他喃喃道,没有说完。
小小少女不会觉得这是情话,她只是很自然地抒发自己的感受。
盛莲也明白,然而,他还是被她的话温暖到。
独一无二。
原来自己与别人的相遇,也会有美好的果实。
他与小维京分享了这颗橘子。
是他这辈子吃到最好吃的果实。
·
拈起橘瓣,塞进嘴里,青年咀嚼得很慢很慢。
他已经无法回忆起十一年前吃过的橘子甜味。
现实苦涩的淤泥,早已经一点点吞咽下去。
事至如今,盛莲有点想不起当时自己的不甘心。
为了活着,他愈发麻木起来。
低头。
他看着最新已接电话,终于鼓起勇气回拨。
“喂,吴阿姨。”
“您说的那件事,可以等家宴时候再作答复吗?”
橘子肉成了淤泥,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面对他恭敬的语气,吴翠不耐烦地打断。
“还等什么?”
“其实我无所谓,反正到时候死的是你母亲。”
话语依稀熟悉。
盛莲目光苍凉,想不起这话为什么熟悉。
“求求您,再等等。”
“刚才我已经转账十万,应该够这几天的医疗费。”
他机械似地求情,内心空洞。
钱到账,吴翠也松了口,表示可以再缓几天。
挂断电话,盛莲表情空洞,心脏空心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