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苏棠星欣然答应。去朋友家里做客还是第一次，她和巫胜雪约定好了时间。
她过年要回家，巫胜雪说他也要先回巫山一趟。等鲲鹏回来，让它送她们到西海。途中还看见正在行驶的大船，不过很快就被抛在身后。
鲲鹏的速度极快，轻轻滑行就能抵达几千里外。它把小船推上沙地，对苏棠星喷出小水花。
眨眼间就又回到了西海陆地上，后面是船站和小城秉思，城内有传送阵法，巫胜雪刚好可以借此回家。
和鲲鹏道别，感谢这段路程的陪伴。苏棠星冲它挥手：“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呜——”
鲲鹏跃出海面，巨大阴影引来附近修士围观，叫声层层叠叠传出很远。
在海上摇摇晃晃走了将近一年，终于回家。踩在沙地上，才后知后觉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切。
秉思城入城不收费，苏棠星直奔咸鱼店买了几条，还问巫胜雪要不要带些特产回去。
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味道，巫胜雪心虚求教：“这要怎么吃？”
“可以煎可以炒饭，我之前买了，味道不错。你不带回去给你的同门吗？”
巫山弟子辟谷后不会再进食，巫胜雪也没有带过这种特产，他点头：“那就给我爹娘尝一尝。”
苏棠星就想起那对衣衫不整的夫妻，再看看裹得严实的他……物极必反？
摊位上的咸鱼都被她们包了，拎着东西往传送阵走。
传送阵东南两角各有一个，巫胜雪说地名交费用。和她分开，便又要戴上绸带。
“你来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他偏头对着苏棠星的方向，边系边说：“带你尝尝我们那边的沙鳐。”
苏棠星应好，看他消失在传送阵中。
街道司扭过头，变成一张更亲近的笑脸，“您要去哪里？”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大包小包，回家过年。
大家在途中就准备好了礼物，热热闹闹一起出发。等到了安通城，师伯也掐着时间赶回来。
浩浩荡荡显出身形，敲开胭脂铺的大门。
……
第一桶烟花在半空炸出五彩斑斓景象。
是包罗堂今年推出的最新款，像一株琉璃巨树，藤蔓低垂拂地，过渡成七彩颜色。散开的也不是点点火星，而是灵气光团。
清心被闪了眼睛，眉心又拧出深深褶皱。
她独自一人坐在玉光城高处，因两个城池挨得近，这烟花又格外招摇，大摇大摆到目之所及最高处绽放，故而在这边也能看得清楚。
修真无岁月，只有普通人和修为低的修士才会数着年月，一遍一遍地过。
纁黄的、天青的、赤红的，倒映在澄澈黄绿色酒水里，一蓬蓬盛大又热烈。反而衬得她身影寂寥。
半步大乘的清心祖师也会孤独吗？
脊背仍然笔直，这是她幼时就保留下的习惯。那时家中还有父母亲人，也有澄意。
澄意。
清心八岁时澄意就来到了她家，她不清楚父母为何要收养这个人。
当时的清心很不喜欢澄意。
澄意聪明又厉害，学什么都快。而清心自小就是听着别人的称赞长大的，都说她是天才。可澄意悟性还要更高，每次都能压她一头，还一眼就能指出她的不足。
清心对此很不满，并发誓自己一定要超过澄意！一定要打败澄意，让她做自己的手下败将！
她是个执拗的人，认准了目标就一门心思为此努力，全身心沉浸在修炼当中。等她终于从修炼中分出片刻心神，已经是被父母拉着手，将她嘱托给澄意。
澄意是个很虚伪的人。她在外面的时候总是温柔大方，实际上最小心眼，特别喜欢捉弄人。
清心一直想戳穿她的真面目让大家知道，但每次都能被澄意提前发现，她还半点不怕，脸上挂着讨人厌的虚假笑容，倚着树眼里都是恶劣：“你去啊，小告状精，看看谁会信你呢。”
她还喜欢给清心起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清心以为那是她也讨厌自己的证明。
还没有辟谷前，她们一起吃饭，她就说清心像小猪。
刚引气入体，初学剑时，她就说恭喜笨蛋有自己的剑了。
清心铆足了劲要打她的脸，终于辟谷又在剑道上获得不俗成就时，她却又叹气：“好倔，你是老黄牛吗？那么久之前说过的话我都忘记了，你怎么还记得？”
“修士的记忆很好。”清心不满：“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修为那么高，记忆却奇差无比。”
澄意就说：“差有什么不好？总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回忆起来的。”
清心看着她侧脸，懊恼自己失言。
澄意来她家之前一直被关在徐家地牢里，只为了养大后给他们做炉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转移话题，便抱紧了自己的剑。
这是爹娘给她炼制的本命法器，取名字的时候清心犯了难，澄意又很讨厌地抢先说：“叫忘忧吧。这个名字好。”
清心不乐意。当时剑修十个有九个叫忘忧，还有一个叫逍遥。这样大众的名字她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剑。但她确实也没想好，起名这事就耽误了下来。
“忘忧，来。”澄意没有为她的失言难过伤心，她直起身勾勾手喊了一声，清心的剑就自动出鞘飞进她手心。
清心硬邦邦道：“这是我的本命法器！还有，它不叫忘忧！”
“知道了知道了。”澄意掐了一下她的脸：“你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欢快点，别总板着脸。”
清心拍开她的手，“我辈修士……”
澄意就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父母死后，澄意故意欺负她的次数就慢慢少了，但总是时不时要开几句玩笑。比如会忽然问她：“如果某天我死去你会伤心吗？有个人告诉我，我未来会死的，让我小心。但事先提醒你，你千万别做傻事，也不用想着复活。我死了，那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清心回答：“我不会伤心，也不会做有违天道的事情。生死有命，修士也不能永生不朽。”
澄意笑起来：“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
如今剑还在，但没人知道它叫忘忧。
烟火映出的脊背慢慢弯折下去。
一梦千年，太短了。
她梦不到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