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蜃妖在这一天学会了人情世故。
苏棠星在和鲲鹏说话,手指划过滑溜溜的鱼身,还往它嘴里塞了一颗丹药。鲲鹏喷出小小水花。
苏棠星回头:“巫胜雪,它说可以带你飞一圈。”
巫胜雪边看电视,边无意摆动的尾巴尖扬在半空。“嗯?”
苏棠星:“快过来,别浪费时间。”
巫胜雪爬过去,刚到船边,鲲鹏就不耐烦拱了一下船,把他掀翻到自己背上,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冲了出去。
巫胜雪及时稳住身体,鲲鹏乍然升到最高又直挺挺落海,他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苏棠星在船上还和小伙伴说:“飞的真快。”
她坐下来重新规划路线,既然返程不算时间,那她就还有六个月可以在外面。
目的地在最后一座劣城附近,从这边出发也得抓紧时间,沿途会经过鹿活、紫矿等城池,其中让苏棠星感兴趣,也是最大的城池莫非天命。
天命城有九十八万平方公里,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一个省。传说中天语人的发源地,这里盛产神棍。
苏棠星看看龟壳。
巧了,她也是。
在天命城上画了个圈标记,耳边还能听见师父师伯泰逢三个在说话,讨论的是要带什么回去过年。
主要是师父和泰逢说得多,第一句还能和谐讨论,第二句就开始呛声,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最后果不其然又打起来了。
泰逢之前就总看小黄不顺眼,好不容易磨合了,现在又因为说开了光明正大找师父的茬,还真和之前祂自己说的那样,祂看谁都讨厌。
师伯也不管,听着那吵吵嚷嚷,一点都没被影响到,好像还开始修炼了。
苏棠星给傀儡擦盔甲,一寸一寸慢慢擦,擦得一尘不染反光发亮。
和傀儡黑洞洞的眼窟窿对视片刻,拔掉它头上的胄,又去擦圆润的头骨。
玄龟想说这擦的顺序是不是有点不对,又看见她摘下腰上挂着的一串面具试图挂在傀儡脸上。
那些面具是“婆罗遮舞”时,身体会拆分飞出去的本地人送的,各种各样动物面具,她在天川脸上扣了个袋鼠的。因为它没有耳朵,只能用细绳绕一圈系在脑后。
玄龟便沉默了。
世事总难圆满,黑狼不肯再看过往,它又何尝不觉得遗憾?
玄龟喜静不好动,被人类追着要一身血肉,它随口吃了几批,后来就烦不胜烦,干脆躲进了深山里,就遇到了这奇怪的一行。
它不喜欢人类但也称不上讨厌,暂时跟着这一群人后,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睡觉。睡一觉醒来,队伍里就会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再睁开眼,又有了变化。
它这个种族寿命太长,注定所有的遇见都只是萍水相逢,玄龟没有要产生太深羁绊的想法,是为了对方好,也更为了它自己。
尤其人类,对它来说与蜉蝣无异。
就是这样的态度,让它在后来的时光里,再回想时总难免怅然若失。
那天苏棠星说有事要先离开两天,走之前还说要和它们玩一个游戏。游戏就叫过家家,等她回来就扮演新入门的小弟子,而大家都要各司其职,装作不认识她。谁装得最像,她就给谁颁奖。
玄龟心里仿佛有水珠一滴一滴朝下滴,其他人也隐隐不安,可是她的表情太正常了,好像真的只是出去一趟。泰逢说要一起去,追问她哪天回来。 苏棠星拒绝,和它们挥手,特意叮嘱说:“要等我啊,我会回来的。”
她在夏日跟朋友们告别。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嘴上说着很快再见,然后再也没有见过。
直到今日。
玄龟已经记不清究竟过去多久了。
它们找了很久,等了很久,却都没有刻意记起过时间。
泰逢情绪最激烈。祂爱恨分明,喜爱的时候明目张胆,痛恨的时候也是最恨她的。
“人类都是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人类了!她就是把我们丢下了,说什么是一家人,都是骗人的!你们去找,我不去。”
大吵大闹的爆发之后,祂反而平静下来。
“苏棠星是个骗子,我不会等她。这种可笑的幼稚游戏我也不会再参与,休想再把我骗得团团转!人类的世界就是充满谎言……我要走了。”
祂走了,后来天川也不在了,那支小队伍就此四分五裂。
水滴变成了连绵的小雨,淅淅沥沥。
她们也只是它漫长生命中的一个片段而已,但玄龟不知为何,睡了又睡,醒了又醒,还是忘不掉。
它在潭水中出神。修炼出了很多条尾巴,分开许久的两只狐狸走过来,问:“一切准备就绪,我们要开辟宗门了,你要来吗?宗门建立之初,需要一只镇守的龟。”
玄龟来了,才发现黑狼也在。
它们就在之前一起生活的山里开辟空间,才有了今日的闲见仙居。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和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几万年前的雨都没有差别。
苏棠星把盔甲都扒掉了,细致地搓每一根骨头。玄龟爬过去问:“我装的像吗?奖励可以给我吗?”
苏棠星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看到的事情太多,她偶尔还会把那些世界弄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在想:我怎么在这里?徐称海呢?
后来逐渐回神,才想起不是某条世界线。诞生后没有被白壁老祖收养,也没有被他用虚假的感情欺骗。
玄龟:“你说过要颁奖的。你第一次回来,我只看了一眼,我装得很像。”
师父和泰逢停止打架,师父说:“应该是我。我什么反应都没流露。”
师伯闭目不语。
泰逢:“我也要!”
师父嘲讽:“就你?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们看着,你早就把老底都翻出来了。”
狼王:“是我才对。在收徒之前,我就把婴儿时期的她送到了安通城外,看着她被牧娘子抱走。”
这句话一出,好像往热油锅里加了滴水。
“好啊,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不愧是狼王,这么多年连我们都瞒着了!”
狼王嘴角翘起:“她说我最可靠,所以这件事只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