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门缝,成了谢慕岚眼中唯一的世界。
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胸口,炸开一团刺目的红色。
那噗的一声闷响,子弹没入身体,声音轻得像幻觉,却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吴晗倒下的过程中,她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卫生间的方向,嘴唇翕动着。
谢慕岚读懂了那无声的口型——快跑。
吴晗重重地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倒在了自己温热的血泊之中。
刺杀者不耐烦的踢了吴晗一脚,狠狠地咒骂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找!”为首的刺杀者不再理会这个将死之人,对同伴下令,“把房间翻个底朝天!还有,”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卫生间的门,“把里面的老鼠杀了!”
刺杀者们立刻行动起来。
床垫被掀开,枕头被撕裂,柜子里的衣物被粗暴地扔了一地。
这一切,都化作了最恐怖的声音,通过那道门缝,钻进谢慕岚的耳朵里。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
“咚,咚,咚。”
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谢慕岚的心脏上。
“咔哒。”
门把手被缓缓转动。
因为被反锁,门并没有打开。
“头儿,锁住了。”
“撞开!”
“砰!”
“砰!”
两名身材魁梧的刺杀者开始用肩膀猛烈地撞击着卫生间的门。
脆弱的门锁在巨大的冲击下开始变形,门板濒临破碎。
谢慕岚看着那扇剧烈晃动,即将被撞开的门,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间化为泡影。
她闭上了眼睛,泪水混合着绝望,从眼角滑落。
在死亡降临前的最后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的脑海中,没有闪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只闪过几个再也回不去的瞬间。
她想起他们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他精心准备了一整桌的菜,满心欢喜地等她回家。
而她,却因为崔景轩的一句“不舒服”,在电话里极不耐烦地对他吼道:“什么纪念日?我说了多少遍,景轩只是我的助理,我们之间很清白!不要再用你那恶心的目光度量别人!”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沉默了多久。
她想起那年冬天,他妹妹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他第一次放下所有的骄傲,卑微地向她开口借钱。
而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好像是厌恶地皱了皱眉,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扔在他面前,冷冰冰地说:“有着闲工夫管我的事,倒不如多花些时间去看看你妹妹,免得别人说我谢家无情无义!”
她从未想过,这句轻飘飘的话,对他而言,是何等的羞辱。
她也想起,他妹妹最终离世的那一天。
他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她却因为在陪着感冒的崔景轩,一个都没有接。
等她回到家,看到的,是一个蜷缩在沙发上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男人。
他没有哭,只是抬起头,用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她,轻声说:“筱筱,没了。”
而她,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我饿了,有吃的吗?”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拿着离婚协议书,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天。
他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死寂。
她当时是怎么做的?
她甚至没有仔细看那份文件,就以为又是他妹妹的什么费用单,不耐烦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赶去医院,去照顾那个只是得了普通感冒的崔景轩。
“原来……我从未给过他一丝一毫的爱与尊重……”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无尽的悔恨,如同最锋利的刀,在此刻将她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痛得无以复加。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心里发出了最后的呼喊:
“霁华,对不起。”
“轰——!”
卫生间的门被彻底撞开。
刺杀者狞笑着举起带着消音器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眉心。
然而,他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响起。
只听“噗”的一声,比刚才子弹入肉声更诡异的轻响。
那名举枪的刺杀者,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眉心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细小的红点。
“砰!”
一声与现场所有枪声都截然不同的枪响,从窗外传来!
是聂远伯在得知辛霁华要亲自涉险后,不放心,特意从军方秘密调来的一支顶尖特战小队的成员,在对面大楼制高点部署好的狙击手,扣动了扳机。
一颗7.62毫米的狙击弹头以超过两倍音速的速度,旋转着撕裂空气,带着无可匹敌的精准度,瞬间穿透了病房的玻璃窗,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那名挟持人质的刺杀者持枪的手腕!
“啊——!!!”
刺杀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整条右臂连同手中的枪,都被巨大的动能撕裂、震飞,血肉模糊。
他吃痛松手,就在这一刹那,早已绕到侧面、等待时机的特警队员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人质被成功解救。
谢慕岚腿一软,瘫倒在地。在被救下的那一刻,她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个逆着光,快步向她走来的男人。
然而,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谢慕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却啪的一声断了。
所有的恐惧、绝望、强撑,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他来了。
就好像是一个在无边黑暗中漂流了太久即将溺毙的人,终于看到了一艘船。
她甚至来不及去想那艘船是开往天堂还是地狱,只是本能地向那艘船伸出了手。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刚才在面对死亡时都没有哭出声的她,此刻却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瞬间土崩瓦解。
她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棉花,根本不听使唤。
她只能蜷缩在原地,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嘴里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辛霁华的目光越过那几名呆若木鸡的刺杀者,落在了倒在血泊中的吴晗,和蜷缩在卫生间角落,浑身抖如筛糠的谢慕岚身上。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运转。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他猜到联邦可能会派人来灭口,所以在接到谢慕岚电话的第一时间,就立刻通知了杨间,并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他甚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他还是来晚了。倒在血泊里的吴晗早就没了生机,要是再晚来一分钟,连谢慕岚都可能死枪口下。
他迅速抬起手,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刺杀者。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