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审讯室,侯亮平义正辞严,陈海坐在旁边做着记录。
两人神情憔悴,眼袋厚重,显然熬了好几个晚上,火气都熬出来了。
魏东方坐在对面,姿态从容,面色平静,右手还缠着绷带。
“我已经很配合你们了。”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两个小年轻给放在眼里。
侯亮平见他这般有恃无恐,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那你就该老实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魏东方眼神戏谑,习惯性的装病躲避,“我受伤了,我是病人,脑子可能不太清醒,也忘了很多事,你们问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不知道,也不想说。”魏东方终于是不装了,身体后仰靠着椅子,脸上布满了挑衅的笑容。
“你!!”
侯亮平拍桌子起身,咬牙切齿,怒目相视。
魏东方反过来教育道:“年轻人别太气盛,生气伤肾,小心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无可救药!”
侯亮平着实是难以忍受,便想要出去透透气。
这时,程度和祁同伟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先出去吧。”
看着屋里欲言又止的二人,祁同伟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海和侯亮平对视一眼,两人也并未有什么意见,便都离开了审讯室,并且带上了门。
祁同伟拉开凳子坐到了魏东方对面,魏东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不再如刚才那般嚣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长时间的沉默让魏东方难以忍受,便主动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二人。
“常务……”
他刚刚开口,祁同伟就抬手打断,接着朝程度递了个眼神。
程度心领神会,前去关掉录音录像,迈步走向魏东方。
魏东方脸色难看,心里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慌张,再也不复刚才那副稳定从容的姿态。
“你们想干什么?”
他本以为祁同伟要给他来一套大记忆恢复术,没曾想程度来到面前,也只不过是给他点了一支烟而已。
“怎么,魏总也会担心我们害你?”
祁同伟抬起头,轻描淡写的抬眼望向前方。
魏东方在愣神之余,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自嘲。
他主动凑过脑袋,用嘴巴接过程度点燃递来的香烟,吝啬的吸上一口,不禁感到浑身放松,颇为享受。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常务又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规矩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你知道就好,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祁同伟双手叠放于胸前,冷静从容的看着他。
“聊?聊什么?”魏东方缓缓吐出了一口烟雾,但只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当初开了那枪的人是你吧?”
祁同伟没承认也没有否认,“魏总还想为黄家的事情遮掩多久,死都不怕,还担心什么呢。”
“和常务聊天就是愉快,可士为知己者死,没有黄家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不怕死,就怕死的没有价值。”魏东方小口小口的抽着烟,好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安宁的时刻了。
祁同伟也不想废话,向他讲述了戴力仁的账本,以及赵光荣和郑先进。
“根据调查,郑先进查出了癌症晚期,他手里没有足够扳倒你们的证据,却故意激怒你,用自己的命来换天河资本的倒台。”
“这我倒是真没想过。”魏东方由衷赞叹道:“还真是做到越多,错的越多。”
“想当初,常务来到吕州上任,全然是被拖入这趟浑水的,我也一直在想是谁在背后要我们死。”
“算来算去,不是田国富,不是冯一石,也不是常务你,反倒是一直在庇护着天河的戴力仁戴书记。”
说到这里,魏东方长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不服气都不行啊。”
抽完了一支烟,他的状态明显好多了,也是这几天下来,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祁同伟有意引导着话题走向,“当初在废弃厂房,你说你瞧不起我们?”
“哼哼,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当官的都虚伪!”魏东方冷笑连连,“一个个的,党和人民是不离嘴边,你们是为了党和人民吗,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后代子孙!”
发泄完自己内心的不忿,他又不得不承认。
“不过,你祁常务不一样,最起码,现在的你还是有那么几分资格大谈主义的。”
“别夸我,我这个人经不起夸,况且我和他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我认一句话——成王败寇,至于什么对错是非,不也要赢家才配说这话吗?”
祁同伟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也在真诚以对,“坦白讲,如果这次不是你们内部自己出了内讧,我们可没有那么容易,请魏总你过来坐在这里喝茶。”
“是啊。”魏东方深以为然,神色不禁恍惚,“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
他喃喃自语,目光渐渐游离。
祁同伟倒也不打扰,只是再次等到良久的沉默过去,魏东方又笑了两声。
“其实常务今天来不来,都不影响我们的结局,你又何必跑这一趟呢。”
祁同伟点头道:“我也不瞒着你,省里来了消息,中纪委的人最迟后天就到,要提你到京城去。”
魏东方眼眸晃动,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惊讶,但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意外。
只是他把这份情绪掩饰的极好,此时又再次抬头问道:“既然这样,常务就更不该来了。”
“不不。”祁同伟冷静的摆了摆手,“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至于黄家兄弟的死活,更是跟我毫无关系,我也决定不了。”
“那你这是?”魏东方更加疑惑了。
祁同伟淡然道:“我是吕州市常务副市长,在其位谋其政。”
魏东方一时无言,今天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在其位谋其政说的简单,可要是人人都能做到,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将军不是说过了吗:治病的一定得是医生,反之,做医生就一定要会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