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刀锋般割过白霜的脸颊,却远不及她心底蔓延开的寒意。
拖着被背叛与逃亡折磨得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她终于再次踏入了兽王领地的核心区域。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但这些痛楚在她此刻的认知里,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她终于明白了。
那些被她视为残暴、冷酷、不可理喻的行径,那些让她恐惧又忍不住去试探的边界,原来都只是烈枭坚硬无比的保护壳。
他并非嗜血的怪物,而是将忠诚刻进骨血、用最极端的方式守护着他认定的一切——领地、子民,以及……他心尖上的人。
这份认知像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她的骄傲与误解,留下的是无尽的懊悔和一丝渺茫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冀。
或许……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带着这份近乎绝望的期盼,她强撑着,来到了烈枭寝宫外围的回廊。
高大的石柱在月光下投下深沉的阴影。她正想寻个侍卫通报,目光却猛地被不远处暖光晕染的窗棂吸引。
窗内,是温暖如春的寝殿。
透过半开的雕花窗,一幅画面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血液——
烈枭,那个永远昂着高傲头颅、眼神凌厉如刀锋的兽王,此刻正坐在宽大的兽皮软榻上。
他微微侧着头,平日总是紧绷的下颌线条此刻显得异常柔和。
而温瓷,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人族王后,正站在他身侧,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和亲昵,轻轻抚摸着……他那对象征着力量与野性的、毛茸茸的兽耳!
烈枭甚至微微阖上了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金瞳,喉间发出一种极其低沉、如同大型猫科动物被顺毛时才会有的、近乎满足的咕噜声。
他那强健的身躯放松地倚靠着温瓷,像一头被彻底驯服的猛兽,心甘情愿地向他的主人袒露最脆弱也最私密的领域。
白霜如遭雷击,僵立在冰冷的阴影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烈枭。
在她记忆里,那对兽耳是绝对的禁区,是力量和威严的象征,任何不经意的触碰都可能引发雷霆之怒。
可现在……他竟如此温顺地、甚至带着享受的姿态,任由温瓷抚摸!
这幅画面比任何冰冷的斥责或残酷的刑罚都更具毁灭性。
它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烈枭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完整占据,并且是以一种她永远无法企及、无法理解的亲密方式。
她曾以为靠近了王的身边,却原来连门槛都未曾真正踏入。她所谓的“明白”,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远比身上的伤口更甚。
她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殿内的温情脉脉被这细微的动静打破。
烈枭的金瞳倏然睁开,里面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慵懒和暖意,只剩下冰封万里的警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锐利的目光如实质的箭矢,锁定了阴影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温瓷也察觉到了,抚摸着兽耳的手微微一顿,顺着烈枭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形容枯槁、满身血污的白霜。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复杂难辨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平静。
白霜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所有的犹豫、羞耻、痛苦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温暖的、却对她而言如同极寒之地的光晕中。
“砰!”
她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石地上,膝盖撞击的闷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她甚至能感受到烈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王……”白霜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长途跋涉的干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努力挺直了脊背,仰起头,直视着王座上的男人,“我回来了……”
她看到烈枭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比窗外的寒夜更冷。
他一手仍自然地环在温瓷的腰间,姿态是绝对的守护与占有。
白霜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没有退缩,用尽全身力气吐出那三个字:“……我错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从她喉咙里艰难地刮出。
承认自己的愚蠢、背叛和自以为是,比承受任何酷刑都更让她痛苦。
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可能抓住的、渺茫的稻草。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烈枭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
他薄唇微启,只吐出一个字,冰冷、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如同寒铁相击:
“滚。”
这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了白霜的心脏,瞬间将她所有的勇气和希冀绞得粉碎,同时她还感受到了身下一股热流绞痛传来。
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她知道王言出必践,也知道他此刻的冷漠绝非伪装。
就在她绝望地垂下头,准备承受这最终的判决时,一道清泉般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冰冷。
温瓷轻轻向前迈了一小步。
她没有看烈枭,只是目光平静地落在白霜身上,尤其是她身上那些明显还在渗血的伤口上,以及空气中很熟悉的血腥味。
然后,她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瓶身温润,散发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她走到白霜面前,微微俯身,将药瓶递了过去。她的动作很轻,没有任何施舍或怜悯的意味,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伤者的关怀。
“你受伤了,”温瓷的声音很柔和,像月光流淌,“先治伤吧。”
白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药瓶和温瓷平静无波的眼眸。
她以为会看到嘲讽、得意,或者至少是冷漠,但都没有。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善意,一种……近乎悲悯的善意。
这善意,比烈枭的冷酷更让她无地自容。
她看着那瓶药,仿佛看着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曾经那么嫉妒温瓷,甚至……想过要伤害她。而现在,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刻,向她伸出手的,却是这个她最想取代的人。
白霜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接,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强烈的屈辱感和自我厌弃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她死死地盯着温瓷手中的药瓶,又抬头看了一眼烈枭。
他的目光早已回到了温瓷身上,那眼神里的冰霜在转向身边人时,瞬间化作了可以融化一切的暖意和专注,仿佛跪在地上的她,只是一团不值得多看一眼的空气。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白霜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苦涩和自嘲。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硬生生站稳了。
她没有再看温瓷递过来的药瓶,也没有再看王座上那对刺眼的璧人。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殿内所有的温暖和属于他们的气息都吸进肺里碾碎,然后,她决绝地转身。
拖着比来时更加沉重的步伐,带着满身无法愈合的伤口和那颗被彻底碾碎的心,白霜一步步走进了殿外无边的黑暗里。
那瓶代表着善意和解药的玉瓶,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颗被遗弃的、不合时宜的珍珠。
殿内,烛火依旧温暖地跳跃着。
烈枭抬手,将温瓷重新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只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寒风。
”瓷瓷,别看她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