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栋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脸上紧绷的线条稍稍缓和。
“这样吧,今天大家情绪都有些激动,不如先休会。”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周斌:“周主任,你带张总先去用餐,好好休息休息。具体合作细节,我们需要内部讨论一下。”
周斌立刻会意,起身对张舒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总,咱们先去吃饭?附近有家不错的黔菜馆,你应该会喜欢。”
张舒目光在刘国栋和吴崇之间扫了一圈,轻笑一声:“行啊,客随主便。”
等张舒和周斌离开后,会议室的门刚关上。
吴崇就猛地一拍桌子:“妈的!这小子太狂妄了!”
刘国栋抬手示意他冷静:“老吴,人家狂归狂,但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集团这些年给你们输了多少血?
汽车厂迟迟不见收益,我们也很难办。
要是云雀,哪怕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我都不会给那小子好脸色。
别说3000万,少于1.5个亿他都被想进咱们的会议室。
可归根结底,还是咱们自己没把企业经营好,他说几句难听的话怎么了?”
刘国栋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你把上个月的亏损数据,还有近一年的数据,再给详细汇报一遍,咱们重新讨论一下。”
张舒叼着烟,瞥了眼身旁绷着脸的周斌:“周处长,你怎么总板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钱呢。”
难得来一次贵省,这家伙总哭丧着脸,一脸晦气。
周斌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个笑:“张总,不好意思,想到了儿时的伤心事,所以心情不太好,希望你能见谅。”
张舒吐了个烟圈,突然抬脚踢飞一个空罐头瓶,铁皮罐子"咣当当"滚进阴沟。
他一把揽住周斌肩膀:“肯定见谅啊!对了,周主任准备带我们上哪儿去吃一顿?”
周斌赶紧挣脱开。
要死了要死了!
小年轻,太没分寸,这要是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了?
他快速的四处打量,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张总!不要拉拉扯扯的,这样别人看到不好。”
“怕什么?”
“你当然不怕!”
周斌小声嘀咕,两人勾肩搭背的样子要是传出去,对他可一点好处没有。
本来卖厂子,就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要是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再跟收购方纠缠不清,那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说话间,周斌将张舒和周志强带到了一家黔菜馆。
嗯!
店家名字就叫一家黔菜馆。
门脸不大,门口支着个小炭炉,一口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酸香混着辣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张总,这家店看着不起眼,但手艺绝对地道。”
周斌总算露出了点笑容,领着两人往里走:“老板是苗族人,酸汤鱼用的是自家酿的红酸汤,鱼也是现杀的乌江鱼,鲜得很。”
店里光线昏黄,木桌木凳磨得发亮,角落里堆着几坛土陶酒缸,泥封上落着厚厚的灰,一看就是陈年好货。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见周斌进来,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周处长,今天还是老几样?”
周斌先招呼张舒和周志强坐下,转头对老板道:“再加几个菜,酸汤鱼、辣子鸡、折耳根炒腊肉,再切一盘血豆腐。”
“要不要来点酒?”老板搓着手问。
周斌看向张舒:“张总,尝尝我们贵州的茅台?还是喝点本地土酿的苞谷酒?”
张舒敲了敲桌子:“茅台哪儿都有,入乡随俗自然要喝点地道的。”
老板会意,转身从酒缸里舀出一提土陶壶,又端上几个粗瓷碗:“这是自家酿的米酒,用山泉水发酵的,回甘甜,不上头。”
菜上的很快,酸汤鱼红亮油润,鱼肉雪白,浮在汤面上的木姜子油香气扑鼻。
辣子鸡酥脆,裹着厚厚的辣椒壳,看着就让人冒汗。
至于折耳根,这玩意他真吃不来,不做评价….
周斌给张舒倒了碗米酒,自己也满上,举碗道:“张总,远道而来,我先敬你一碗!”
张舒也不客气,仰头干了,咂咂嘴:“不错,好酒!”
周志强夹了块血豆腐,蘸着辣椒面咬了一口,皱眉道:“这味道……有点冲啊。”
周斌笑道:“血豆腐是用猪血和豆腐做的,外地人第一次吃可能不习惯,但越嚼越香,你多吃几筷子就好了。”
张舒又夹了块辣子鸡,嚼得嘴唇都开始微微泛红:“你们贵省人吃辣是真狠啊!”
周斌解释道:“贵州山多水多,湿气重,不吃辣祛不了湿。
你在尝尝酸汤,我们这儿有句老话,‘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蹿蹿’,说的就是这酸汤的妙处。”
正说着,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正划拳喝酒。
张舒眯眼看了看,转头对周斌道:“还是贵省人活得痛快。”
周斌苦笑:“穷是穷了点,但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总得过。”
周志强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补了句:“是啊,日子总得过。要能把年年亏损的云雀卖了,想必日子会更好些!”
周斌手里的酒杯微微一抖,心想这人怕是入魔了,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
周斌不懂里面的弯弯绕,但张舒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要说谁最盼着此次收购能够达成,周志强绝对排第一。
没办法,张舒给他画的饼实在太诱人了。
八千美金!
他也没敢指望张舒能按黑市汇率给,可就算按官方汇率算,那也得将近四万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
按照现在的工资,他十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当然这些天受的苦,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运气口才缺一不可。
光是摸清云雀厂的底细,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最开始,他连吴崇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门卫根本不鸟他,他只能假装办事员混进厂,可就那么屁大个厂,谁不认识谁啊!
很快被保卫科盯上。
要不是跑得快,加上厕所围墙低可以翻墙,这会儿怕是还在局子里。
后来他学聪明了,开始蹲厂门口,下血本。
给保卫处递了不下十包"黄果树",才从门卫嘴里套出点消息。
不过看着对面红光满面的张舒,他觉得一切都值了,心里瞬间又热乎起来。
苦没白吃啊!
眼看就要见到回头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