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窝棚里的田爱平抱着小儿子,脸上的焦虑几乎要满溢出来。
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原本微弱的咳嗽声变得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受的嘶哑。
“永之,永之,你快摸摸,小宝身上烫得吓人,这怎么办啊?
再这么烧下去,脑子都要烧坏了!”
田爱平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慌了神。
她用力推搡着旁边蜷缩着,试图逃避现实的崔永之。
崔永之被推得一个趔趄,不耐烦地睁开眼。
他看到儿子紧闭双眼,嘴唇干裂,那温度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没用的爹,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给不了儿子。
要是小宝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了你,呜呜呜……”
田爱平着急的骂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再这样下去,她的两个儿子恐怕都会保不住。
越是下雨天气温度就越冷,他们这个棚子里根本不保温。
“别嚎了。”
崔永之猛地吼了一声,但声音里满是虚张声势的恐慌。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手一缩,心直往下沉。
不能再等了,这雨夜里,缺医少药,孩子可能真的就没了。
那四个不孝子,已经跟自己断绝了关系,现在这两个小儿子可不能有事。
“我得去借钱,得去买药。”
崔永之喃喃自语,猛地站起身。
家里早已一贫如洗,以前的钱,早已经被火灾烧得一干二净。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借钱。
可他们家越穷,就越没有人借钱给他们。
就算去求人,也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不然儿子真的会死。
“买药,哪来的钱?都是崔小燕那个天杀的扫把星,要不是她,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抢走了老三老四,还烧了我们的房子。
现在还要害死我的儿子,她会不得好死的。”
田爱平又将所有怨毒,倾泻到远在顾家村的崔小燕身上。
她不回来闹,本来这个家就是好好的。
只要房子没被烧掉,就算下雨他们家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
“闭嘴,你看好孩子,我出去一趟。”
崔永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眼神闪烁,最终一咬牙。
“你去哪?这黑灯瞎火的雨夜,你还能去哪?”
田爱平惊疑不定的看了看他,现在他们家连个电筒都没有。
“你别管,我总不能看着儿子死。”
崔永之撂下话,一头扎进了冰冷的雨幕之中。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奔跑,目标明确,大队长家。
眼下,只有大队长家或许还能借出点钱来。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寒冷侵蚀着他的骨头。
他跑到崔队长家院门外,就用力拍打着木门,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微弱而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亮起灯,崔队长披着衣服,举着煤油灯出来开门。
看到落汤鸡般狼狈不堪的崔永之,皱紧了眉头。
“永之!这大半夜的,出啥事了?”
“队长,救命啊!”
崔永之声音发颤,带着哭音。
“我家小宝生病了,都快烧没了!
求您借我点钱,救救我儿子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竟真的腿一软就要往下跪。
崔队长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
“哎哎,这是干啥?快起来,进来说话。”
进了屋,崔永之语无伦次地把情况说了,反复哀求借钱。
队长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写满了为难。
他不是不同情,但崔永之家现在这情况,房子没了,家当都全部烧光了。
他家本来就还欠着队里面的钱和粮,这钱借出去,会不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哪有白送的道理?
“永之啊,不是叔不帮你,这年头大家日子都紧巴,我们家也没钱啊。”
队长想了想斟酌着词语,试图委婉的拒绝。
崔永之哪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绝望和救子心切让他豁出去了,他抓住队长的胳膊,急声道。
“叔,您放心,这钱我一定能还的。
我,我虽然现在不行,但我女儿有钱。
就是嫁到顾家村那个老二,小燕她男人是部队的军官,很有有钱的。
您借我钱救了小宝,我明天就去顾家村找她要。
她不敢不给,父女天伦,她还能真看着老子和她弟弟饿死冻死不成?这钱肯定能还您。”
队长看着他急切又执着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崔家父女彻底闹翻,还写了断亲书的事情,觉得崔永之这想法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如果他那个女儿真的孝顺他的话,上一次他们去顾家村就不会被赶出来了。
但那孩子毕竟是一条命,而且崔永之话里话外也带着点威胁。
万一真逼急了他,或者他那个有军人女婿的女儿以后来找麻烦呢?
他们家再怎么闹的僵,但毕竟都是一家人,也许有可能会给崔永之钱!
“好吧,你等等,我看看我家里还有多少!”
犹豫再三,崔队长终究狠不下心肠,也从实用角度考虑了利弊。
他转身进屋,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小布包。
层层打开,里面是些零碎的毛票和几张块票。
他数了又数,最终数够十块钱递给了崔永之,还语气沉重。
“永之,这十块钱你先拿着救命。
叔也不宽裕,这钱你也要还给我,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崔永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抢过钱。
“记得记得,谢谢叔!您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一定还。”
他顾不上再多说,攥着那十块钱,又冲回了雨夜里。
有了钱,崔永之和田爱平连夜冒雨,将几乎昏迷的小宝背到了镇上的卫生所。
打针,吃药,一番折腾下来,天已蒙蒙亮。
孩子的热度总算是退了下去,虽然虚弱,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田爱平守在病床前,总算暂时停止了咒骂,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看着儿子褪去潮红的小脸,崔永之松了口气,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更深的焦虑。
外面现在停雨了,可这昏昏沉沉的天气,恐怕过不了多久又会下!
这样陆陆续续的下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天晴?
他们那个棚子里不能再继续居住,不然儿子还是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