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在这一刻，也只有理发器的嗡嗡声。
过了十几秒，裴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泰然自若的推着头发。
时唯安红着眼，反复揉捏着孩子的双手，喉咙处像是堵着什么，她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一个字，“好。”
时锦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妈妈，哥哥也老大不小了，您得抓紧时间给他物色个良缘。”
时序站在一旁佯装嗔怒道：“好啊，时小宝，管到哥哥头上来了？”
时锦莞尔，“谁让你都三十了还不肯结婚，妈妈不急，我替她急。”
“好好好，等你手术完，我立刻就去相亲，半年内就给你领个嫂子回家。”时序信誓旦旦道。
“那必须得拉钩。”时锦伸出右手，“妈妈您听到了吧，哥哥说的半年内准让你喝到婆婆茶。”
时唯安僵硬的挤着笑，“我听到了，我会记在心里，等半年后他要是不给我领一个回来，他也别再回来。”
头发剃完，时锦很是不习惯的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扎手。
裴珩用着温热的毛巾替他擦了擦头顶的碎发，等到处理干净后，再戴上一顶帽子。
时锦扒拉了两下，“能给我拍两张照片吗？”
裴珩没有问为什么，拿出手机咔嚓连拍了十几张。
时锦不放心他的照相技术，询问道：“好看吗？”
裴珩打开相册，仔细挑选了四五张比较优质的留下，“都很好看。”
“那你可得存好了，等我眼睛恢复，我想看看我光头的样子，是不是正如电视上所说，会发光。”
裴珩给他戴好帽子，“不会发光，小锦依旧是最好看的。”
时锦躺回了床上，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松解，他往床边摸索了一下。
裴珩不确定他要做什么，伸手相握，“小锦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
“阿珩，我这么凶，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没人会欺负我。”
裴珩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就算没了我，还有家人。”
“我没有家人了。”
“阿珩——”
“小锦，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时锦闭上双眼，默默的缩回了被他握着的手。
裴珩却执着的重新抓回来，不管他是反抗还是允许，紧紧的，十指相握。
这一夜，无人安眠。
翌日，病房门被准时推开。
一众医护人员神色凝重的走进。
时锦听见了周围很多脚步声，忽然害怕起来，他着急的想要去抓住谁。
“小宝别怕，哥哥和妈妈都在。”时序安抚着他紧绷的情绪。
时唯安俯身靠下，“乖乖好好睡一觉，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裴珩没有再挤上前，就站在床尾，听着赵嘉延一个劲的念经声。
他可能是转行了，从医疗开发研究者变为玄学研究员。
转运床被推出病房。
时锦面色刷的白了好几度，在被送往手术室的路上，他好像还有好多话没有来得及说，拼命的东张西望。
纵使他以为自己已无畏生死，可是面对死亡时，他做不到完全的心无旁骛。
“小锦。”裴珩的声音穿透人群落入耳中。
“小锦，我等你。”
手术室的门在下一刻关上。
裴珩趴在门边，企图通过那条细缝窥见里面的情况。
时唯安脱力的坐在了椅子上，今天可能是降温了，她莫名的觉得身体发凉。
“妈妈您别担心，里面是最先进的医疗器械和神经科最权威的专家，小宝不会出事的。”时序说着说着就开始发抖。
时唯安紧张的双手合十抵在头上，嘴里振振有词的念着什么。
时序凑近一听，妈妈只重复着一句话：请用我的命换我儿子的命！
手术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时间，从早上九点一直到下午五点，手术室里，毫无动静。
赵嘉延自欺欺人的说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就是这样，对，等会儿比尔医生就会出来宣布手术成功。”
“叮。”手术室的门当真在下一刻来了反应。
一群人蜂拥而至的赶到门口。
护士瞧着门外的一众领导，颤巍巍的递上病危通知。
“肿瘤分离不是很顺利，病人出血严重，于五分钟前出现失血性休克，已经抢救回来，但血压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现意外情况。”
护士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后，把病危通知递给了时唯安。
时唯安这是第二次抖得握不住笔。
时序道：“妈妈，要不我来签？”
时唯安没有交给他，而是递给了旁边犹如木头桩子一动不动的裴珩。
裴珩仿佛一朝回魂，不敢置信地望着阿姨。
时唯安道：“你来签。”
裴珩震惊，双手接过，他已经双眼模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清上面的文字。
病危通知！
裴珩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双手，结果落下的名字依旧潦草的不成样子。
“记住你现在的心痛，以后别再欺负他。”时唯安转身回了等待区。
裴珩恍若周身力气都被那页纸抽去，双腿一软，直接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这一刻的心痛，他怕是永生难忘。
赵嘉延虽然心里还有气，还是理智的把人给扶起，“你现在还不能倒下，小锦还没有脱离危险。”
裴珩感激的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回了等待区，又一次跪在了时唯安面前。
时唯安没有阻止，只是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移开了视线。
裴珩声声保证道：“谢谢阿姨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向您保证，此生此世，定不负他，如若辜负，就让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轮为畜道。”
“不是我要给你机会，是小宝只选择了你，我的孩子，我会尊重他的一切决定。”时唯安仰起头，泪水依旧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我会守着他，不管未来他变成什么样子，他不能走，我就是他的双腿，他不能视，我就是他的眼睛。”
“裴珩，记住你今日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