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长，实不相瞒！”
张副处长突然将身体微微前倾。
然后放低声音，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到似的，轻声说道，“前一阵子，那位副部长召见我了！”
刘光齐听到这话，不禁眉头一挑，显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张副处长会跟他说这样的话。
他凝视着张副处长，沉默片刻后，
缓缓开口道：“老张，你跟我说这个可不太好啊！这种事情，我还是当做没听过比较好。”说罢，刘光齐摆了摆手，示意张副处长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张副处长似乎并没有领会刘光齐的意思，或者没有当回事！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然后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茶的滋味。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嘿，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那位确实有他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我觉得处长你的能力比我强，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平白破坏了咱们处室的氛围！”
张副处长顿了顿，又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我呀，真的挺喜欢咱们处室现在这种氛围的！大家都专心做事，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我也算是看透了，而且我这年龄也大了，实在是走不远咯！”
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多岁却宛如五十几岁的张副处长，刘光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凝视着张副处长那张略显沧桑的面庞，似乎能够洞悉他内心的想法。
张副处长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容，缓缓说道：“我就只有两个闺女，何必如此拼命地向上攀爬呢？”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释然，仿佛对自己曾经的执着有了新的认识。
回想起过去，张副处长之所以如此拼命，正是因为他只有两个女儿。
在传统观念的影响下，他一心想要让远在他乡的侄子调到京城来，以此弥补没有儿子的遗憾。
毕竟，俗话说得好，“侄子门前站，不算绝户汉”。
然而，过年时的一幕让张副处长如梦初醒。
当他看到大哥一家特意赶来京城催促他办理侄子调动事宜时，他注意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尽管表面上还算尊重，但实际上，他们却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女儿们呼来喝去，毫不顾忌。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张副处长的心。
他开始反思自己对待女儿们的态度，曾经的疼爱为何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发生了变化？
甚至变得让女儿们都不太愿意亲近自己。
张副处长在过年时亲眼目睹了大哥家的所作所为，这才恍然大悟。
他意识到，自己对侄子的过度关注，以及对传统观念的盲目追随，让他忽略了女儿们的感受。
能够当上处级干部，这本身就说明其头脑相当灵活！
明白所有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大哥他们家精心策划的！
回想当初写信、拍电报时，大哥话里话外总是提及村里的某些人被吃绝户，又说谁家因为有侄子帮忙撑腰，所以没人敢打他们家的主意。
不仅如此，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如今的张副处长不禁感到一阵自嘲，自己一个曾经投身军旅、闹过革命的人，如今更是当上了领导干部，竟然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大哥给忽悠到如此田地！
说句难听的，他大哥才是真正最想吃自己绝户的吧！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纠结，只希望能够好好地抚养两个女儿长大成人，看着她们顺利出嫁。
至于将来她们是否愿意回来看望自己，那就随缘吧！
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孩子她妈的在天之灵了。
而且，张副处长心里很清楚，自己作为一名干部，等到年老之后，国家自然会给予相应的照顾。
所以，他根本无需担心会成为绝户，更不必害怕有人会来吃自己的绝户。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张副处长决定放下过去的种种，放过自己，做事但求心安！
“老张，教员说过，女人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呢！我也是有闺女的！”刘光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树木在舒展着绿芽，在风中微微抖动。
张副处长慢慢地走到旁边，似乎有些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刚才放进去的烟。
他抽出一根，然后轻轻地递给了刘光齐。
“那位说让我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会有机会更进一步呢！”
张副处长吐出一个烟圈，语气平淡地说道。
刘光齐转过身，满脸笑容地对张副处长表示祝贺：“恭喜啊，这是件好事！”
然而，张副处长并没有像刘光齐那样兴奋，他反而一脸认真地盯着刘光齐，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张副处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你是真傻还是故意逗我呢？”
张副处长接着解释道：“你想想看，这所谓的‘更进一步’到底是指哪里进一步呢？我上面就是你了！而且要调到其他部门也不太现实，我已经了解过了，现在没有正处级的空岗了。”
刘光齐听了张副处长的话却没有太大反应，表现的比较淡然。
张副处长看着刘光齐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了。
于是继续说道：“反正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我担心那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我也没办法，毕竟人微言轻，我不可能直接去拒绝他。就算没有我老张，也可能会有其他人来传达这个消息，所以我只能来提醒你一下了。”
刘光齐闻言淡然一笑：“谢谢了老张，我心里有数了！”
“行了，你有底就行！我就先回去了！”老张走回办公桌，将手里的烟蒂在空罐头瓶弄成的烟灰缸上熄灭掉。
刘光齐转身，看着老张离开的背影，轻声笑了一下。
等人离开后，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我等你来恭喜我呢，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