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彦只笑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给出回答，周川白单手撑腮，被阳光映照的侧脸带着浅薄但不容忽视的惆怅：
“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你可能没看过那么多卷宗，不知道这种事儿。”
“我之前还是民事治安员那会儿就看到过，有个犯罪团伙带着毒|品、猎枪和雷管……反正是一堆危险品，跑到郊区的一个废弃自建房里。”
“当时特警力量不够，请了军方那边，他们就只问了有没有人质。”
说到这里，周川白的面上终于带了几分笑意：
“你猜猜后来怎么处理的？”
“怎么？”
林彦顺着他的话茬问了一句，选择成为一个非常合格的捧哏：
“军方扛着枪炮去武力镇压了？”
“没有~”
周川白笑了笑，语调微微上扬：
“确认没有人质之后，那边问好坐标，直接给那片地方炸平了。”
林彦眉梢微挑，配合地露出几分惊讶神色来：
“能这么肆无忌惮？”
“当然咯，有人质在手的犯罪团伙才需要谈判，而反恐只需要坐标。”
周川白摊了摊手：
“这种情况发生的条件虽然比较苛刻吧，但不是没有。”
“所以我才说呢……南芸省那边的清风小镇，本来也没什么人了，让他们搬个家，直接炸平不就完事儿了？”
好家伙。
林彦这下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可能已经谈过了，但是没谈拢呗。”
“首先南芸省的地理情况就比较特殊——”
“那边有一部分区域是喀斯特地貌，山体结构脆弱，还山连着山的，可不是一发导弹就能解决的。”
“要是一发导弹下去诱发了连续的自然灾害，做主的人肯定要被环保局、林业局这些兄弟单位约谈的。”
“再加上那边吧……嗯，”
林彦沉思了一下，选择了一种相对委婉的说话方式：
“保留传统习俗的特殊村落比较多。”
“像是在转运途中被【血色夫人】劫走的【蜈蚣】许佳期，她就是传承了那边的民俗非遗。”
“这样的村落还有不少呢，他们对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肯定有怀旧情怀，没那么好搬家的。”
虽然他说的不算太直白，但周川白显然也听懂了这个意思，面上的笑容不由得有些苦涩：
“那这样一直牺牲治安员，也不是个办法……”
他考虑的显然不比林彦的少，只不过和林彦的不在同一个层面上而已：
“就算咱们不接这个案子，也会有其他人被派过去接手，说不定……惨剧也会继续发生。”
“就因为一点儿恋乡情怀……让守护他们安全的人白白牺牲，嗯……”
说到这儿，周川白的话音戛然而止。
哪怕是和林彦处在相对私密的空间里谈心，他也下意识地规避了一些不太符合身份的话。
林彦自己也没有说出那句“穷山恶水出刁民”，当然并不介意周川白的“刻意留白”。
只不过想到清风小镇那边，世界意志对周川白这鲜血淋漓的“邀约”，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所以，你想去吗？”
林彦并没有看向周川白，目光始终都在窗外的万顷阳光之上。
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广阔而澄澈，将远处的山野与云霞一览无余，尤其是靠近山巅的地方——
哪怕只是坐在摇摇椅上，林彦的视野也好得出奇，能明显的看到云层和雾霭笼罩山巅，让那高耸入云的山顶时隐时现，带着一种浅薄而独特的天青烟雨色。
燕子在窗外盘旋，云层将天空衬托得碧蓝如画，景色美不胜收。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后，无心欣赏的周川白才再度出声：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
林彦的视线从远处的山巅转了回来，落到附近草地上那些渐渐升起的炊烟周边，唇边带着浅薄的笑意：
“不想去就不去，咱们的KPI已经完成，当然可以休假自由。”
很显然，【惊梦诡井-小镇连环杀人案】的“副本竣工标志”过于凶残，直接把周川白给吓得生出了退意。
对于这种心情，林彦是理解的，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还非常支持——
是，在他这个穿书者眼中，周川白的确是这个小说世界的主角，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界中心。
但在担任“小说主角”这个角色之前，周川白首先是个独立的个体，是个基础款的“人”。
他不止有着正常人喜怒哀乐，也在林彦一直以来与世界意志的博弈中，被他影响得开始觉察并反抗世界意志的宿命安排。
哪怕这一切都是无意识的，林彦也不想做一个“顺水推舟”的角色，重新把他推向“正轨”。
他不能用自己的手，也不希望有别人的手，去让周川白彻彻底底的被世界意志裹挟，任其呼来喝去，完全沦为一个牵线木偶。
逆天而行无疑是艰难的，甚至还要付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
但在“可以顺应”和“只能顺应”之间，林彦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他希望无论何时，他和周川白都拥有可以反抗宿命安排的能力，以及从容地对抗世界意志的自由。
再说了……作为怀揣着一个“大反派标配”系统的穿书者，林彦现在还算安生，没把这个小说世界闹得天翻地覆，经常在新闻上“展示神力”，他已经算是很温柔、很好说话了好么！
世界意志真要是把他逼急了，大不了就闹翻天鱼死网破呗~
风景成画的落地窗边，林彦略带笑意但温和坚定的目光，像是有魔力的橡皮擦似的，一点点地拂去周川白心中的忐忑和阴霾。
他勉强但释怀地笑了一下：
“那咱们不接了。”
“什么时候兰副回来了，再说南芸省的事儿吧。”
林彦当然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其他心绪，一边阖眸晃动摇椅，一边不紧不慢地出声道：
“川白，你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只能看看卷宗，挤破脑袋才只能在刑侦大队实习的小菜鸟了。”
“你的破案能力毋庸置疑，你对得起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可以端起你行动组组长的架子。”
“不仅如此……你要清楚，你无需回应他人的道德绑架，哪怕对方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你仔细想想，他自己有做到他说出的那些大道理吗？”
林彦睁开眼，转动摇椅朝向周川白，唇边的笑意虽然浅薄，却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在感觉对不起任何人之前，你都得先考虑一下……你有没有对得起自己？”
如果说林彦之前的安慰是微风细雨，那现在这些话，就是狂风暴雨。
周川白被他这简单粗暴的道理说得豁然开朗，像是突然就“满血复活”的副本NPC似的，眼神都亮了：
“好！那咱们去接【盐湖特大分尸案】吧！”
林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