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被迫面壁思过、背对着众人看不出神情的苏佩雪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尤其是冷画意——
他在进来之前，已经和当时来“会诊”的医生沟通过了，林彦的身体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啊！
他们当然给出了检查报告，的确怎么查都是个“低血糖”。
可林彦明明还处在晕厥状态，却突然吐了血，这能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饶是冷画意自认为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性，这会儿也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是因为他不久前见过小玦，将她身上那罕见到无法命名的致病源，给带到了林彦的面前吗？
那……是不是得先从流鼻血开始？
在冷画意的脑子被纷乱的思绪和复杂的情感占据的同时，周川白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第一时间上去调整林彦的身体，让他保持着非常标准的稳定侧卧位，还快准狠地按了呼叫铃。
鲜艳的血红渐渐在白色的床单和枕头上蔓延开来，林彦的体温也凉的像一块冰。
不应该啊……
周川白眉头紧皱，分外清醒的大脑让他很快就将目光落在了苏佩雪的身上。
果不其然的，在他只能看见个侧脸的角度，面壁思过的苏佩雪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
尽管她的面色也苍白得吓人，嘴角却快要咧到耳根。
麻的，就知道这女人有问题！
周川白看向守在她身边，貌似保护、实则辖制的【玫瑰】霍兰芝，语气平缓却凝重：
“你能先把她关到别的地方去么？”
对于上一段雇佣关系刚刚结束、新的雇佣关系还没有正式确立的霍兰芝来说，她当然可以无视周川白的话，暂时只以冷画意的指令行事。
但鬼使神差的，在对上周川白那双满是认真色彩的眼睛时，她竟然产生了一种“完全听从他指挥”的冲动。
这种感觉来势汹汹，霍兰芝只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确认冷画意的注意力仍然停留在林彦身上，就将苏佩雪半强制的带了出去。
病房内安静了下来，医护人员似乎有其他更为要紧的伤患需要救治，即便呼叫铃已经按了几次，却没见到有人前来处理。
冷画意的呼吸重了几分，语气不容置疑：
“我先带他走。”
他没有心情追究这边医护人员的责任，当务之急是先把林彦的小命保住！
周川白停顿了一下，略有僵硬的手重新落在了林彦的额头上：
“我……”
他大概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可在二人皮肤接触的瞬间，周川白也像个被断了电源的机器人，嘎巴一下就晕这了。
冷画意：……？？？
不是，咋了啊。
这案子这么邪乎的吗，谁办谁出事儿？？
虽然心里是有些怀疑人生，他却并没有撂下周川白不管，而是直接语音转文字：
“再来个人，还有一个晕倒的。”
不管他们突然晕厥的原因是什么……带到军区医院好好查查，绝对是个不会出错的决定。
…………
周川白感觉自己被泡在了冰水里。
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冷得彻骨，甚至有种尖锐的冰锥刺穿皮肤、捅进内脏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意识好像是清醒的？
周围……是什么？
周川白茫然地看着自己变成了半透明模样的手，试探性的想要朝前走。
下一秒，一种强烈的推背感随之而来，他像个油门踩猛了、还一脚踩到底的汽车一般，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
周川白：！！？？？
他都没怎么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就天翻地覆——
浓稠的黑暗被撕裂开来，浅薄但温暖的光组成了一条通路。
他依然能感觉到全身发冷，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光路的那一头……呃，应该是飘去？
周川白想发出声音，更想抗拒自己的前进方向，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不是，这有点儿超出他的知识储备范围了……
“辛苦了。”
毫无预兆地，周围响起了一道音色极其熟悉的声响，甚至还在这片混沌的空间中产生了回音。
周川白：？
这不是林彦的声音吗？
所以此时的他这是……被拉来做最后的告别了？？
不要啊！
我的金大腿，你可不能死啊啊啊啊！！！
“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
“我清楚你面对的一切，理解你的所有苦衷，也支持你的每一个想法。”
“但很抱歉，我没有勇气像你一样，站在风口浪尖……”
周川白：？？
等会儿……
这好像不是在和他说话？
周川白诧异地收敛着呼吸——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在有没有这玩意儿。
随着这些话语的回音层层荡开，周川白终于来到了这条光路的尽头。
林彦正躺在那里，身下的血色蔓延成片，几乎快要织成一张地毯，看得人触目惊心。
周川白想要伸手去触碰他，却发现自己依旧只能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而被他“观测”的对象……居然是另一个林彦！？？？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些声音过分熟悉，语气、语调却截然不同的话，全都是这个“林彦”所说。
周川白不理解，但他也没有干预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跪坐的“林彦”，抬手以指尖轻轻地描摹林彦的脸。
“林彦”又一次发出了声音，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不速之客”，已经悄然来临：
“是我自私的选择了逃避，才会让你独自面对这一切。”
“请原谅我……虽然我知道这些本不是你该承受的，但……”
“你会比我做的更好。”
“你足够理智，思维从不拘泥于凡俗，心性也强大得令人艳羡。”
“不管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你都能闪闪发光，以不屈的意志踏平前路、开天辟地。”
“但……有时候，你其实不用拼命的。”
“林彦”轻轻地叹息一声，身影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彦身下，那滩血色也在渐渐淡化，颜色正在肉眼可见的消失。
周川白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想象，但他本能的想要上前、想要说话、想要问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疑惑。
可一切都是徒劳。
周川白无法挪动一分一毫，只能作为最纯粹的看客，无能为力的看着两个林彦的变化。
光影变幻的空间里，“林彦”的声音已经近乎微不可查：
“但我有点不要脸，所以……”
“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自由飞翔吧，虽然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世界因你的到来而增光添彩。”
地上的血泊颜色彻底消失殆尽，成了一滩无色的清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血泊”里的林彦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