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基本上吧。”
周川白看了眼和姬远道差不多，都是一身文弱书生气儿的裴皓辰，依然有点儿怀疑兰敏珏给他的评价。
还“能戈善武”，这种全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肌肉、骨架子也不硬的人……真能做到能戈善武吗？
怕不是兰敏珏的输入法真打错了，这个裴皓辰其实是“能歌善舞”吧？
就这种瘦瘦弱弱、风一吹就倒、典型的“学术分子”、“文弱书生”一样的小身板儿，林彦躺这他都未必能给人扛起来！
裴皓辰对上周川白的目光，当然知道自己的外表非常容易引起误会，但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周组，这边都被肃清了，咱们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周川白低眉看了眼自己手里拎着的食品包装袋，唇边笑意渐收：
“去看一个故人。”
林彦知道周川白只是情绪不佳，并没有责怪新人的意思，便抬手轻拍裴皓辰的肩膀：
“没事儿，之后你们互相多了解一下就好了。”
说完，林彦便抬步跟上了周川白一马当先的步伐。
白芳菲、秋重霄和白景娴这三个跟屁虫自然也是全都跟过来了。
毕竟在这片古墓被治安方完全清扫过后，他们可能会顺着地下一层的通道走到尽头，去看看之前周鹏一直不让他们过去的出口那边是什么。
就这样，一行人在林彦和周川白的带领下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地下三层，抵达了这片曾经流逝了不止一条生命的地下囚牢。
铁锁链已经被弄走了，尸体同样被治安方带走火化安葬，地上只剩下几片暗红色的血渍。
周川白也没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坐在了那片血迹边上，就开始从食品包装袋里掏东西。
他不止带了当时答应周鹏的炸芋圆丸子，还有小吃街摊贩倾情推荐的其他油炸类小吃，以及三小瓶白酒。
似乎是怕周鹏光吃甜的东西会腻，周川白准备的东西明显是花了心思的，咸甜搭配得恰到好处，和正常人点的夜宵几乎没有区别。
他把三小瓶白酒全都拧开，并排放在地上，看着那几滩黑色的血渍，有些勉强的勾起一个笑容：
“周鹏，我来看你了。”
“你当时说过……你还有两个同事，也留在了这里。”
“所以，我带了三瓶酒。”
周川白说着，同时拿起那三瓶白酒，一股脑地倒在地上，声音低沉：
“他们应该不认识我，就麻烦你给他们分一下酒了。”
“咕嘟~吨吨吨——”
透明的酒液融入黑红的血渍之中，瓶口发出轻微的响声，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其实，我本该去你的坟前看看的。”
周川白低垂着眉眼，薄唇抿了又抿，才无奈地浅笑了一下：
“但我觉得……你会更想在这里陪着你的两个同事，痛痛快快的喝一场，对吧？”
“你放心，你留下的那些线索……我们都会去拿到。”
“你想抓的人，你想保护的人，以及……你想照顾的人，都会有国家出手，为你扫清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周川白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
不查还好，当林彦把查出的资料交给他时，周川白的心中就像是被打翻了的调料柜一样，他实在无法形容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周鹏的家中……是真的可以称得上一个“满门忠烈”——
他的父亲，他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他自己，他的亲生哥哥……四个人曾使用过同一个警号。
可到现在，这个警号却被永久封存。
现在这一家只剩女眷，是一个才失去丈夫没几年，又接连失去两个儿子的中年妇人。
她是能得到完备的生活保障，是能处处优先……却只能做一个虚度余生的孤寡老人。
周川白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
周鹏原本可以不站出来的。
他可以自私一点，可以只考虑自己，那样他就能赡养母亲，陪伴在那个可怜的中年妇人身边。
有国家给他们的优待，周鹏只要不沾上黄、赌、du，他怎么说都能给母亲养老送终、安度余生的。
可他偏偏没有。
在已经失去父亲、小叔和哥哥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站到人民群众的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那些明枪暗箭和枪林弹雨。
哪怕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甚至清楚那些至亲的昨天，随时都可能成为自己的明日，周鹏也没有半步退缩。
但凡他有，他大可以像那两个被停职检查的组员一样，躲在一个地方委曲求全。
可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周鹏依然将能记起的所有情报都传递给了他们。
而这个才刚刚二十岁的大男孩顾念着的，仅仅是一份炸芋圆丸子。
周川白已经不敢再细想了。
他无法想象在南芸省这片蜿蜒曲折、接壤三个国家的边境线上，到底站着多少这样的人。
警号永久封存，只剩下孤寡遗孀的家庭……又还有多少个。
事实就是……当他／她们尚有血亲在世时，就连名字和照片都无法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他们是纯粹的、“透明的人”。
现实不是小说，大家也不是小说主角，没有人生来就铜皮铁骨，他们都只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却是明知前方遍地荆棘，也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土地，为了让人民安然度日，而踏平前路的人。
周川白沉默的坐着，脸颊边渐渐落下几颗晶莹的泪珠来。
他最开始走入治安系统，完全是被周佑民影响的，觉得能成为保护人民的英雄很帅，帅到可以比肩孙悟空，哪吒，杨戬。
但真的，英雄真的……不好当。
林彦在边上默默地看着，瞥见周川白脸颊边的泪滴时，眸底也带了几分触动。
呈现在冰冷文字上的信息，和曾经在这里真真切切存在过、奄奄一息的那个大男孩……带给他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另一条战线上攻城略地……尽量减少活跃在国内的犯罪分子。
出现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林彦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拍。
他……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潜意识已经不把这里，当做一个单纯的书中世界了？
被书中的人物们润物无声改变的思想，让林彦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也恰在此时，他眼前的暗色被顷刻点亮，一面系统面板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