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眼神交汇虽然明显，但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外露。
周川白最开始是被蒙在鼓里的。
直到他从林彦的侧颜中，看出了他微抿的唇角和隐约浮现的冷意，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是啊，要是林彦给唐明东治了腿，那他的兄弟怎么办？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余浩的死与王诗诗对唐明东的“欲拒还迎”有最直接的关系，但……
人毕竟是被他送过去的刘松玉给下了毒，才会导致心脏骤停的。
现在刘松玉和唐知礼是都进去了，可他还在这儿……呃，虽然过得不好，但的的确确没得到法律的制裁啊！
稍微代入一下林彦的视角，周川白扪心自问，如果是他，一定巴不得唐明东过得更惨好几倍！
他没一针给他扎到偏瘫就不错了，还治腿？
治你奶奶个大头鬼啊！
“唐明东，我们在办案。”
周川白转了转手里的黑色水笔，指尖轻轻地按着手里的记录本，语气平淡却冷硬：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在刑事诉讼中，证人、鉴定人、记录人、翻译人对与案件有重要关系的情节，故意作虚假证明、鉴定、记录、翻译，意图陷害他人或者隐匿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唐明东眉心一皱，一直强撑的平静终于有些破功。
毕竟在失去唐氏的实际操控权，只有一点儿股份傍身的他，目前根本没有从前那般的实力，说联系外国的专家，对方就能到位。
事关自己后半辈子能不能重新站立、又能否夺回被唐明南抢走的一切，唐明东当然会着急了：
“你们目前对余远山立案了吗？”
“只要没有立案，咱们之间的谈话就不能算在刑事诉讼中。”
“呵呵~”
周川白笑了一下，眉尾微挑，示意不远处放着的录音笔：
“我这儿可录着呢，唐明东。”
“根据你不久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可以基本确定，你对当年有关余远山的案情是有所了解的，甚至了解颇多。”
“就算我们目前没有正式立案，你也得清楚——”
“根据《刑事诉讼法》中的明确条文，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
“故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的，应当承担法律责任。”
唐明东张了张嘴，一向在商业饭局中无往不利的三寸不烂之舌，却被周川白这短短几句话就给说熄火了。
没办法，谁让他有法律的武器呢！
而且唐明东其实也很清楚，他曾经都做过什么狗事儿……
他自己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得到林彦的原谅，让他出手相助的。
林彦现在之所以还能近乎平静的坐在这儿，纯粹就是碍于治安员的身份好么！
而他想要抓住这唯一能让他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好像就只能用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了……
片刻的沉寂后，唐明东面上缓缓地浮现出一个笑容：
“周组长……如果我说，之前那些话，只是我为了治腿，和你们开个玩笑呢？”
周川白张了一下嘴，还没来得及说点儿什么，林彦的声音已经冷淡响起，不疾不徐：
“唐明东，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很幽默吧？”
哪怕录音笔开着，林彦也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极浅的勾起唇角：
“你应该了解过，针灸这种事儿……可是有很多不确定性的。”
“要是我学艺不精，或者一不小心，把你扎得上半身也动不了了……”
“你觉得我赔不赔得起？”
这下，唐明东脸上的笑容可以说是彻底僵住了。
就从林彦眸底的冷意来看，这家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啊！！
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仅身后空无一人，现在所见还皆是仇敌。
“唐明东，拿出足够的诚意，”
在唐明东的呆滞中，林彦不紧不慢地翘起了二郎腿，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去薅他的脖领子了：
“如果我们能顺利查明当年发生那一切的前因后果，我倒也不是不能大发慈悲一下，考虑要不要给你治腿。”
“你得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
看着林彦那不带半分笑意的眼睛，唐明东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我知道了。”
但没过多久，“想明白了”的唐明东也依旧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而是开始讨价还价：
“方若薇已经死了，不管她的死因是什么，总之现在，只有我知道她的苦衷，和她这几年来都在默默坚持什么。”
“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保障……”
“那就去告我吧。”
啧~还挺硬骨头的。
周川白侧眸和林彦对视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他又重新看向唐明东，一边在记录本上写下一个名字，一边淡然出声：
“我可以答应你，你说出的线索要是真的有用，我会劝阿彦帮你治腿。”
“另外……唐明东，你手上应该也有唐明南的一部分犯罪证据吧？”
“咱们现在算是互相合作，别和我说你在这中间拿不到好处。”
唐明东显然是还想说点什么的，但看林彦那冷峻一片的面色，也知道他的耐心几乎到达了极限。
片刻的沉寂后，他垂了垂眼，最终还是将当初的事儿娓娓道来：
“你们应该怀疑过，在余浩死后，方若薇非常急于将尸体火化的动机，对吧？”
“那会儿的她，的的确确是想要让余远山断子绝孙，成为孤家寡人，再最终将余远山也送下地狱的。”
“因为余远山那个接连发生‘意外’，最终全部死亡的初始班底中，有一个叫‘方洪杰’的人。”
“没错，方洪杰与方若薇是兄妹关系，只是年龄差距很大，且由于当年的生育限制，也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他们父母双亡，方若薇初中、高中就读的寄宿制学校，乃至考上大学后，她衣食住行的所有花销，全都是方洪杰在工地里卖力气赚的。”
“失去唯一的至亲后，方若薇放弃了学业，开始刻意接近余远山。”
“她那时孑然一身，但有恰到好处的美貌，干干净净的家世，和被恨意浇灌出来的演技。”
“而当时的余远山和发妻闹了矛盾，正好与方若薇一拍即合，借着她的手，成功解决掉了赵芳瑜。”
在唐明东的话音微微停顿的间隙，周川白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语气严肃：
“唐明东，你是否能保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都属实，且有理有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