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阁
“东家,今儿个是除夕,赵武他们在青柳巷摆了酒席,问您要不要过去。”屋子里没有掌灯,丫鬟进来的时候只依稀看到一抹身影倚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每一个除夕,东家都会选择一个人待着,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例外。
这里头的原因,只有赵武和几个心腹知晓。
丫鬟拿出火折子,将桌子的蜡烛点燃。
聂云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踱着步子回到内室。“你派人送几坛好酒和一些银子过去,我就不去了。”
丫鬟想说,好不容易一起过年,人多聚在一起才热闹,但想着东家的性子,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是,奴婢知道了。”
聂云云揉了揉眉心,吩咐丫鬟去取了账本。
这一天,别的府上都是阖家团圆,只有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她的亲人,都死在了那一年的除夕夜。从此,她再未庆祝过这个节日,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些冰冷的账本。
丫鬟将厚厚的一沓账本放在桌上后,不忘叮嘱。“屋子里光线暗,东家少看一会儿,仔细伤了眼睛。”
聂云云轻点了点头。“你去同她们热闹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是。”丫鬟应了一声,安静地退了出去。
聂云云说是看账本,其实心一直未能静下来。
诚王府那边一直没有动静,这令她很不安。
不叫的狗,才是最凶狠的。
因为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窜出来咬你一口。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积越重,直至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窗外一片灯火通明。
这个时辰,各家各户都已经吃过团年饭,或是举家去街上逛庙会,或是陪着孩童在院子里放鞭炮,亦或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打叶子牌。
唯有她这阁楼上,冷冷清清,毫无生气。
聂云云翻了两页账本,发现根本看不进去,索性将它们丢在一旁,熄灭了蜡烛,下楼。
后院里,下人们正有说有笑。
聂云云个每个人都准备了红包,她们自然是高兴的。
聂云云没有过去打扰,提着灯笼从后门离开。她心情有些烦躁,便想着独自一人去街上走走,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宋府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完团年饭,宋墨便提议去逛庙会。
宋夫人畏冷,不想出门。
宋凛便带了两个弟弟和姜弥出门。
宋迟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嫌吵。他宁可窝在家里,逗猫逗狗的。是宋夫人说了他几句,他这才被迫上了马车。
要说最高兴的,当属宋墨和姜弥。尤其是姜弥,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街上的小贩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不错,买!
那个好看,买!
只要姜弥看中的,有的是人争着替她买单。
还有主动投喂的。
“大嫂,这个面具适合你!”
“大嫂,那边有卖桂花藕粉的,你要不要尝尝?”
宋墨像个猴子上蹿下跳,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买给姜弥这个嫂子。
宋凛这个正牌夫君,都要被他给比下去了。
“够了,吃不了那么多!”姜弥是吃了饭出门的,哪儿那么快就消化掉。
宋凛和宋迟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跟他们一样出门逛的人不少,为避免走散,宋凛提前约定好了碰头的地方。如果找不到人,就去那里等。最迟子时,他们便要回府。
不得不说,他挺有先见之明的。
随着人潮越来越拥挤,他们一家子很快便被挤散了。
宋凛和姜弥一块儿,宋迟和宋墨在一起。
初一十五和丫鬟们则各自分散开来,转眼就找不见人了。
没有了旁人,宋迟便同弟弟宋墨商量。“我想去前面的书肆坐坐,一会儿去醉仙楼碰头。”
宋墨知道他喜静,胡乱的点了点头。“我想去看杂耍,看胸口碎大石。”
兄弟二人分道扬镳。
宋迟跟弟弟分开后,逆着人群往四海书肆方向走。却不料,书肆准备打烊。不过,那伙计倒是十分热情,将宋迟请了进去。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宋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公子能来,是小的的荣幸!”伙计陪着笑脸,又给他沏了一壶茶。“您慢慢看,想看多久都没有问题。”
东家曾发下话来,称宋家有恩于她,但凡宋家人有求必应。
伙计自然不敢怠慢。
说来也巧,宋迟刚进屋不久,聂云云便也来到了此处。见屋子里还亮着灯,于是灭了灯笼走了进去。
“东家怎的来了?”伙计瞥见门口的身影,很是惊讶。
尤其,她还是一个人。
聂云云扫了一眼四周。“路过这里,进来坐坐。”
“这个时辰,还没打烊?”聂云云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宋二公子。”伙计没有隐瞒,据实已报。
聂云云愣了愣神,没想到他会过来。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府里陪着家人守岁么?
聂云云思索了片刻,提着裙摆上了二楼。
宋迟喜欢安静,每次到这里都会选择去楼上,找个安静地角落,一坐就是一整天。
聂云云上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架前找书。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如同惊弓之鸟飞快地转身。那受惊的模样,让聂云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几日不见,怎的还是如此胆小?”聂云云笑着靠近。
“聂,聂掌柜......”宋迟耳根微微泛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聂云云觉得他有趣,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叫掌柜多见外啊!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和阿弥一样,唤我姐姐如何?”
宋迟胆子是小了些,但为人正派,这一声姐姐他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可是不叫人,又觉得不太礼貌。
一着急起来,脸就更红了。
聂云云看着他那关公脸,心情不自觉地就好了起来。“乖,叫声姐姐听听?”
宋迟红着脸撇开头,紧张得搓着手心。
“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阿迟弟弟?”聂云云眉眼晕开,笑得如同三月的桃花。
阿迟......弟弟......宋迟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这么些年来,只有亲近之人才唤他阿迟。
唤他阿迟弟弟的,聂云云是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