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4日，清晨七点半。
启明投资控股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沈静步履轻盈地走进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她将一杯温度刚好的龙井放在周明手边，随即递上一份简洁清晰的备忘录。
“周总，早。五一人力资源部未休，按您节前指示，方总监团队已通过猎头及高校渠道，初步筛选了启明传媒、启明建设核心岗位候选人。今日统一面试。”她的声音平稳悦耳，“上午九点至十二点，启明传媒专场，面试地点大会议室。下午两点至五点半，启明建设专场。方总监、王总监、方律师已在会议室做最后准备。”
周明目光扫过备忘录上罗列的关键岗位：启明传媒——内容制作总监、视频平台技术总监、媒体运营总监、版权管理主管、财务经理、法务专员、HRBP；启明建设——商业综合体项目总经理、规划设计总监、工程总监、成本控制总监、招商运营总监、财务总监、法务主管、人事行政经理。
“阵容不小。”周明端起茶杯，热气氤氲，“方敏那边，有特别标注需要留意的吗？”
沈静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方总监私下提过，上午传媒有位影视制作总监候选人，履历很‘硬’，但业内传闻此人极其挑剔平台，猎头反馈他更多是‘看看’。下午建设有位项目总，履历堪称完美，但似乎与原东家有些不愉快，存在竞业风险，需要您亲自判断价值与风险。”
“知道了。”周明点点头。沈静的情报，往往精准而关键。
上午九点，大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一侧，周明居中，左侧是气质干练的HR总监方敏，右侧是神情严谨的财务总监王岚和目光锐利的法务负责人方瑾。对面，是即将接受检阅的启明传媒核心岗位候选人们。
第一位走进来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头发微卷，穿着质感极佳的深咖色休闲西装，眼神锐利中带着几分疏离感的男人——张铎。履历表上赫然写着：原某大型国有电影制片厂资深制片人，主导过数部票房口碑双收的影片，后因理念不合离开体制，短暂任职某民营影视公司内容总监。
方敏低声在周明耳边快速补充：“张铎，业内公认的内容操盘高手，眼光毒辣，资源深厚。但为人清高，对资本过度干预创作深恶痛绝。猎头说，他这次来，七成是好奇能把网吧做出花的‘周神’到底什么路数，三成才是看机会。”
“张先生，请坐。”周明微笑示意，“您的履历非常亮眼。启明传媒刚起步，目标是打造自有IP和全链条内容生态。您怎么看我们这种‘跨界’玩家，在内容领域的优势和劣势？”
张铎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带着审视：“优势？有钱，有渠道雏形（网吧、未来平台），没包袱，决策快。劣势？”他扯了扯嘴角，“不懂行。最大的风险是外行指导内行，用做硬件的思维搞内容，死路一条。资本急功近利，想赚快钱，就别碰内容。”
话很刺耳，王岚微微蹙眉。方瑾则若有所思。
周明神色不变，反而点点头：“说得对。所以启明传媒需要真正懂内容、敬畏内容的掌舵人。资本是燃料，不是方向盘。我的要求很简单：三年内，打造出至少一个国民级IP，建立启明在内容领域的口碑和基本盘。预算不设上限，但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建立科学的投决和风控体系。创作上，我只把握战略方向，具体项目，由内容负责人全权拍板。亏了，算我的学费；成了，团队共享最大红利。”他目光直视张铎，“张总觉得，这样的平台，值不值得一个有野心、有本事的内容操盘手，来赌一把大的？”
张铎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周明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核心诉求——创作主导权和信任。他眼中那份疏离感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一丝被激起的挑战欲：“‘国民级IP’？口气不小。周总打算怎么定义‘国民级’？收视率？票房？还是口碑和社会影响力？”
“三者缺一不可。”周明斩钉截铁，“而且，必须是我们自己的原创或深度参与孵化的核心IP。买现成的，不算本事。”
张铎沉默了足足十秒，会议室落针可闻。终于，他身体前倾，第一次主动提问：“听说……贵公司最近和一部正在筹备的古装剧第二季，有点接触？”
周明心领神会，知道对方在试探启明的资源触角和信息敏感度：“接触谈不上，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北影的老师，推荐我们一位朋友去试试一个叫‘晴儿’的新角色。至于这部剧本身……”周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它真如业内某些资深人士预判的那样有‘剧王’潜质，启明传媒当然有兴趣探讨更深层次的合作可能。但这需要专业的内容团队去评估和操盘。”
“晴儿……”张铎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这个选角信息背后的含义心知肚明。他靠在椅背上，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棋逢对手的兴奋：“周总，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不过，空口无凭。我需要看到具体的组织架构、资源清单和至少未来一年的内容战略草案。如果这些能说服我，‘赌一把’也不是不行。”
“没问题！方总监，会后立刻安排，所有资料向张总开放！”周明立刻拍板。他知道，这条大鱼，钩子已经挂住了。
接下来几位候选人，则充分展现了人才市场的参差。
一位自称“资深媒体运营专家”的男士，夸夸其谈“整合营销”、“流量引爆”，但当方敏问及具体在过往项目中如何平衡KOL投放与品牌调性，如何应对负面舆情时，回答却空洞无物，漏洞百出。王岚迅速在评估表上打了低分。
一位前来应聘版权管理主管的应届毕业生，名叫陈晓鸥，来自北大法学院，略显紧张但条理清晰。她主动分析了几起近期的热门版权纠纷案例，并提出了针对启明未来可能涉及的影视、音乐、文学版权采购与保护的前瞻性建议，虽然稍显稚嫩，但逻辑严密，显示出扎实的专业功底和潜力。方瑾难得地微微点头，在简历上做了重点标记。
视频平台技术总监的面试则火药味十足。一位来自某门户网站的技术大牛，对周明提出的“千万级并发下的低延迟和高稳定性”要求嗤之以鼻，认为“目前国内基础网络根本不可能支撑”。而另一位相对年轻、来自某新兴CDN服务商的候选人则双眼放光，详细阐述了分布式节点、动态压缩和智能路由的解决方案，与周明讨论得热火朝天，思路高度契合。
下午两点，小会议室。战场转向启明建设。
方敏再次低声提醒：“周总，那位有‘情况’的项目总，赵山河，安排在第三位。”
前两位候选人中规中矩。一位规划设计总监展示了几个大型商业项目的作品集，功底扎实但理念偏保守；另一位成本控制总监对建材和人工行情如数家珍，控成本意识极强。
第三位，赵山河走进会议室。他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步伐沉稳有力，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将气场。履历堪称辉煌：十年头部房企经验，全程操盘过三个大型城市综合体项目，从拿地到开业，全程负责。
然而，方敏的情报并非空穴来风。在回答关于过往项目最大挑战时，赵山河提到在上个项目后期与原东家因招商策略和后期运营主导权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最终“遗憾离开”。话虽含蓄，但王岚和方瑾都嗅到了“竞业纠纷”和“强势难容”的味道。
周明抛出的问题直指核心：“赵总，启明建设要做的，不是传统的地产开发。我们要打造的是引领未来二十年的城市地标综合体，科技、人文、商业、生态高度融合。这需要颠覆性的思维和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甚至可能触碰现有规则。您过往的经验是优势，但也可能是束缚。您如何确保自己能跳出传统地产的思维窠臼？又如何在潜在的政策和利益博弈中，为启明争取最大空间？”
赵山河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明，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周总，您说的‘颠覆性’，具体指什么？触碰规则，启明的底线在哪里？集团能给予项目公司多大的自主决策权和资源支持？如果遇到地方保护或者既得利益者的狙击，集团是选择妥协还是力挺到底？”
问题个个尖锐，直指核心矛盾。
周明身体前倾，气场全开：“颠覆性，就是用科技提升体验，比如智能停车、能耗管理，用内容激活空间，比如说自营影院、特色IP主题区，用运营创造持续价值，而不是卖完房子就走！规则？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一切皆可谈，启明有能量去谈！至于底线？”周明斩钉截铁，“项目的核心价值和启明的品牌声誉，不容妥协！遇到阻力？集团的法务、资金、乃至更高层面的资源，都是项目公司的后盾！我要的是能开疆拓土、打硬仗的将军，不是只会按图索骥的工头！赵总，你敢不敢接这个，注定充满挑战但也可能成就传奇的位子？”
“后盾……”赵山河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那股被压抑的锐气和野心被彻底点燃了。原东家的掣肘让他憋屈太久。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旁边一位文静的财务候选人一哆嗦），声如洪钟：“好！周总快人快语！只要集团真如您所言，敢放权，敢担当，敢做后盾！我赵山河，就敢把这‘传奇’给你立起来！地方上的牛鬼蛇神？我有的是办法对付！竞业协议？哼，他们不仁在先，我自有律师陪他们慢慢玩！”一股草莽枭雄般的霸气扑面而来。
王岚和方瑾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风险极大，但价值也可能极高。周明则在心中记下：此人可用，但法务必须提前做好防火墙，权责边界必须极度清晰。
随后的面试中，一位清华建筑系应届硕士生顾远让周明眼前一亮。他展示了为课程设计的一个小型社区商业体方案，虽然规模不大，但对人流动线、公共空间互动性、绿色节能技术的融合有着天才般的构想，理念极为超前，与周明对未来综合体的设想不谋而合。方敏立刻在“管培生重点培养”一栏打了勾。
一天高强度的面试结束，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送走最后一位候选人，周明、方敏、王岚、方瑾都略显疲惫，但眼神明亮。面前摊开的评估表上，勾画着启明传媒与启明建设未来的骨架。
“张铎基本拿下，后续细节方敏你主谈，条件可以优厚，但核心条款，比如创作主导权、IP归属必须明确。”
周明揉着眉心，“视频技术总监定那个懂CDN的年轻人。版权主管那个北大的应届生陈晓鸥，重点培养。那个‘媒体运营专家’，PASS。”
“赵山河，”周明顿了顿，“用！风险我担。方瑾，你亲自负责他的入职协议和竞业风险处理，条款要硬，约束要明确，但给他的权限和资源承诺也要写清楚！成本控制总监用下午第二位，稳。清华那个顾远，以‘特别助理’身份先放到赵山河身边学习，参与综合体项目前期策划。其他基础财务、法务、HR岗位，按各位评估的录用。”
方敏快速记录，补充道：“明白。另外，基层岗位简历池很丰富，HR团队本周内能完成首轮筛选和基础岗位的批量面试，保证两家子公司能尽快搭起班子运转。”
“辛苦了。”周明看向三位重臣，“未来几个月，会非常艰难。传媒的内容帝国，建设的造城运动，都靠各位鼎力相助了。”
王岚扶了扶眼镜：“资金调配和模型已同步启动，周总放心。”方瑾点头：“法律框架和风险清单今晚发您邮箱。”方敏则露出干练的笑容：“人才到位，就是生产力。”
三人离开后，办公室恢复宁静。沈静无声地走进来，为周明续上热茶。
“面试结束了？收获如何？”她轻声问。
“骨架搭起来了，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周明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璀璨的京城夜景，眼中映照着万家灯火与更庞大的野心，“不过，有几把好刀，总算能砍点硬柴了。”
周明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属于他的、正在急速扩张的商业版图。人才就位，资本涌动，一个由科技、内容、空间交织的“启明”巨轮，正加足马力，驶向深不可测却又充满无限可能的蓝海。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