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中，红烛微跃，红绸高挂。
沈南烟端坐在喜床上，沉重的发冠让她的脖子又酸又痛，她抬手想揉一下酸胀的脖子，却被一只粗糙的胖手握住手腕。
“姑娘忍着些，此处是将军府，切莫掀了盖头，坏了规矩引将军不喜。”
说话之人正是她陪嫁婆子伍妈妈，也是她那位安小娘派来管束她的婆子。
“伍妈妈多虑了。”沈南烟动了动手腕，挣脱开了婆子的钳制。
“姑娘，你当初不顾安夫人的阻拦，铁了心地要嫁入将军府。”伍妈妈语重心长地说道，“入了将军府，可要谨言慎行些才是。”
是了，这门亲事确实是她求来的。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她的父亲沈长风被人诬陷通敌叛国后失踪。
尽管沈长风在失踪前，他为自证清白已自请停职，如今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让沈长风坐实罪名，但他的失踪让所有人都揣测他是畏罪潜逃。
沈长风失踪数月，受苦的自当是沈府的一众女眷。她的母亲温微兰一病不起，平妻安若梅暂代府中事宜，向外寻求帮助。
墙倒众人推，无人愿意向沈家伸出援手。
前世在她身陷囹圄之际，她听闻是洛煜将他父亲找了回来。
只可惜当她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早已经冻死在一场隆冬大雪之中，最终还是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这一世当她知道洛煜上门提亲之时，不顾安若梅的阻拦，毅然决然地嫁给了洛煜。
伍妈妈兀自絮絮叨叨道：“姑娘，传闻将军是个睚眦必报的，那流言可是说老爷通敌叛国致使将军的军队折损大半，他难免不会听信流言。如今是我们沈家有求于他，若他骂你，切莫顶嘴。再者，男子性情大多鲁莽些，你这又是头一遭，定是要吃些苦头的。你届时莫要反抗，莫要……”
“知道了，伍妈妈还是下去吧。”沈南烟淡声道。
“哎，你当初若是乖乖听从安夫人的安排，如今或许已经是六皇妃……”
伍妈妈无奈地叹一声，她还欲叮嘱些什么，想说的话瞬间被憋了回去。
窗外传来喧闹声，洛煜在众人的簇拥下，推开了新房。
伍妈妈赶忙上前行礼：“将……将军。”
洛煜并未睁眼看她，稍一摆手，但声道：“下去吧。”
喜娘笑容满面地簇拥上前，高声唱和道：“请新郎揭盖头——”
一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紧张到手心冒汗。
走得近了，沈南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酒味，她皱了皱鼻子。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沈南烟头顶上方的盖头被掀开，她的视线豁然开朗。
盖头被挑起的那刻，房中的光线刺得她眯起眼。
待视线聚焦，沈南烟终于看清眼前的状况，新房中挤满了不少新郎的同僚，在她盖头刚掀起的那一刻，他们都想挤开人群上来看一眼。
围观之人眼底都闪过了一抹惊艳之色，都对她的长相赞不绝口。
“新娘长得好生端正。”
“那可不，你也不瞧瞧是谁的妻子。”
……
沈南烟的耳根微红，目光落在身穿一身大红喜袍的男子身上，男子面上戴了半块银质面具。她只能看清他下半张精致的容颜，他薄唇微勾，烛光融融，柔和了半边脸的轮廓。
但是从这半张面具就能窥见出他未毁容时，究竟是怎样一张惊才绝艳的脸。
沈南烟对他露出一个笑颜：“将军……”
洛煜略一颔首，旋即对喜娘略一示意。
喜娘立马心领神会，对着众人笑道：“诸位，今日是将军的洞房日，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便不打扰将军两人了。”
说着，喜娘便带着身边几个下人，将想要闹洞房的一行人推出了新房。
房间的门闩扣上，室内陷入死一般地寂静。
房中无人，洛煜将面上的半边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完好无缺的脸。与她想得一样，这人生得极为俊美，一双清冷的瑞凤眼正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南烟却心中疑窦顿生，传闻洛煜将军因几年前的一场战役，被大火毁了大半的容貌，至今只能以面具示人。
眼前之人哪有一丝毁容的样子。
不但如此，这人的长相，为何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夫人，该喝合卺酒了。”
他伸出一只手到她的跟前，沈南烟伸出手之时，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终于想起几年前遇到的一个长相与他相似的人。
沈南烟双眸惊愕得陡然睁大，这张脸，他化成灰都认得。
几年前，她在湖边被一位貌美女子挟持，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不要将自己下落告知岸上追来的黑衣人。沈南烟为求自保，生怕女子会卸磨杀驴，便干脆出卖了她。
那女子不出所料被黑衣人重伤，而后又来一群男子，将那女子救下。
只是那女子已经身受重伤，他们将女子重伤的事情怪罪到她头上，险些一刀把她杀了。
他将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杀人目光依旧让她记忆犹新，她很难不有此反应。
沈南烟一想到嫁给了他便只觉如坠冰窟。
这场婚姻究竟是巧合？还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划？
宽大的掌心包裹住她整只手，她就这般被洛煜牵着到圆木桌旁。
沈南烟敛下眼底的那一抹震惊，任由他牵着坐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他究竟还记不记得她？
“夫人？”洛煜似毫无所觉，执起合卺酒。
沈南烟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酒盏相碰时故意让手腕轻颤：“将军……南烟不胜酒力。”
她心中百转千回，酒液刚沾唇，她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洛煜接过她手中酒盏，抬手轻拍沈南烟的背，闻声道：“不急，我们有一整夜时间。”
沈南烟的脊背僵直，余光不自觉瞟向身后，生怕他下一刻就一刀将她捅了个对穿。
待沈南烟气息平缓之时，洛煜又道：“这发冠实在重，不如我帮你取下吧。”
沈南烟不敢表露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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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抗拒，她装作羞怯地点头，生怕洛煜看出一丝端倪来。
洛煜俯身取下她头上凤冠，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珍宝。可当沈南烟抬眼时，分明看见他眸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这金丝凤冠纹样很衬夫人。”洛煜把玩着凤冠上垂落的珠串，突然话锋一转，“倒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明镜湖畔，那个泛舟的姑娘，她也是头戴金丝牡丹发簪。”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让沈南烟后背沁出冷汗。
他在试探她！
他还记得！
沈南烟假装整理衣袖，掌心却摩挲着一根发簪，那是她方才趁洛煜不注意藏下的发簪。
她故作不解地笑道：“将军说笑了，南烟自幼体弱，一直将养在庄子里，未曾出门半步。”
“是吗？”洛煜突然擒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金簪当啷落地，她的防备心思也无所遁形。
洛煜眼底昏暗不明，他淡声道：“那夫人若是不记得我，备这发簪防身做什么？”
沈南烟猛地抽回手，面上虚假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洛将军何必装模作样？你娶我不就是为了替你手下报当年之仇？”
洛煜的身形微微一顿，眼底仅剩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仅此而已？”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沈南烟冷笑一声，“传闻我父亲通敌叛国才致使洛家军折损大半，还是说将军是想借此机会折辱我以慰藉牺牲的洛家军英魂？”
洛煜气定神闲地听着沈南烟各种揣测，似是赞许点头：“倒是有几分小人度君子之腹的气度。”
洛煜但眼神中似是带了几分看稚子胡言的眼神，看得沈南烟心中恼火，但得知并非是因为此事，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究竟……”
“嘘！”洛煜沉起脸，打断了她的话语。
沈南烟话到嘴边的质问，瞬间被噎回肚子里。
房中陷入死一般地寂静。
喜烛爆了个灯花，映得洛煜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缓缓蹲下身拾起金簪，簪子在长指中转了一圈。
他腕间一甩，破空声传来，金簪便径直穿过了门上的油纸，刺向了外边。
“啊——”
门外传来伍妈妈的惊叫声，她察觉出危险，惊慌失措地着跑开了。
沈南烟才惊觉门外有人偷听，她停顿半晌，确定门外无人后，才问道：“所以究竟是为何？”
“因为……”
洛煜才想要张口解释，却不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将军，军中有急事要报。”门外一道低沉的男子声传来。
洛煜眉眼一凝，温声解释道：“等我忙完，再与你解释。我已命人备好饭菜，你若是饿了，便先吃点。”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新房。
不过多时一群下人端着菜肴鱼贯而入，沈南烟望了那满满一桌子的菜，心中百感交集，只因桌上的菜全是她喜欢吃的。
此刻她对洛煜的好奇达到了极致，她不解他究竟是上哪知道她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