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培堇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拿着木柴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特意找了块平整的地儿,把那块儿掉落的皂荚扫干净。
去院子外头背回来小半背篓土渣,松散着倒上去。
用木柴画了两下,觉得可以了。
扔掉平整土地的耙子。
林炳坤站在一旁,伸着大脑袋,随意站在土块右边。
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
太阳西斜,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刚巧遮住那块松散的土块。
陶培堇转头看向他:
“过来,站那儿干什么?”
林炳坤习惯性的听从陶培堇的话儿。
笑着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挪到陶培堇身后。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盯着那块土块。
不知道媳妇儿要做什么。
家里每天都被陶培堇收拾的干干净净,连鸡圈都没有什么腥臭味儿。
现在突然多了一块脏泥地,林炳坤觉得挺稀奇。
陶培堇从桌子旁边拿过来两个矮凳,坐下。
拿起木柴,在那块地上随便勾画两下,写了一个“林”字。
察觉的身后的视线,陶培堇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掀掀眼皮,伸手朝着手边的矮凳拍了一下。
“坐下。”
林炳坤得了指令,两手撑着板凳,一屁股坐下。
凳子“嘎吱”一声。
散架了。
陶培堇:......
林炳坤干笑两声,赶紧站起身,把屁股上的土排干净。
尴尬的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木头架子,看向陶培堇:
“媳妇儿,这凳子咋能不结实嘞?”
陶培堇把头抬起来,眼神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朝着里屋偏偏头:
“去屋里拿个来。”
林炳坤得了命令,马不停蹄的跑进里屋。
拿着凳子回来的时候,林炳坤刚想让陶培堇看看自己有没有拿错。
却在话堵在嗓子眼的时候,硬生生止住了。
陶培堇没有继续写字,只是偏着头,看着被他坐坏的凳子,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黑白分明,被夕阳一照,映着一道浅色的橙光。
沿着眼睑,缓缓流淌。
一个浅笑,像画里的小仙子一样。
带着一种迷蒙的神秘感。
一双眼,最是好看。
陶培堇听到声音,向后转头
看着呆站着的林炳坤, 勾了勾手指:
“还不快点过来。”
陶培堇就被这一双眼彻底控制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双脚却不受控制的朝前走。
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下了。
这是?
啥?
林炳坤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儿,彻底反应过来。
媳妇儿说教自己识字,这是从现在就开始。
陶培堇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林炳坤认字。
他不想林炳坤能有多大学问。
就希望他日后跟自己进了城,能知道男女有别,尊卑有序,礼义廉耻就成。
最基本的,以后起床,能知道穿上衣裳再见人。
林炳坤后悔了。
虽然他答应陶培堇自己要认字,但没想着那么快!
他想逃。
虽然自己答应了陶培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但此刻他觉得。
他也不是非得追马,用两条腿走也行。
陶培堇似乎早有预料,压根不给林炳坤反应的机会。
身体一个侧倾,伸手就握住林炳坤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旁。
陶培堇站起来,俯身贴向林炳坤。
一手拿着木柴,一手按在林炳坤的肩头。
修长单薄的身子微微前倾,夕阳拉长的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
他在“林”字旁边的空白处,又添上两个字。
林炳坤。
陶培堇一边写,一边说。
“不学别的,你总是要知道,自己是谁。”
言罢,陶培堇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把身体又向下压了压。
偏头看向林炳坤。
道:
“这是你的名字。”
他顿了顿,用只有林炳坤能听到的声音道:
“好听的。”
林炳坤闻言,脸颊热的像被火烧。
媳妇儿,夸他了。
夸他名字好听。
是好听的。
比林二狗好听多了。
陶培堇指了指他的名字,淡淡道:
“炳,明也。坤,地也。”
“以火为引,德泽四方。”
林炳坤的鼻尖微动。
媳妇儿,贴自己好近。
他都闻到媳妇儿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儿了。
陶培堇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他耳朵里,但是又虚无缥缈的游荡在他的脑子里。
双脚像沾不到实地似得,轻飘飘的。
陶培堇垂眸看着他,刚好能看见林炳坤的头顶了。
“是好的。”
林炳坤顺着陶培堇垂落的一缕头发,抬头向上看。
看见陶培堇半阖的薄唇。
不.....不就是认字么......
认.....认就是.....
又不是.....学不会.....
陶培堇看他放松了警惕,唇角微扬。
把手里的木柴塞进他手里。
“你写写看。”
这会儿,陶培堇说的话就是圣旨,他说什么,林炳坤就做什么。
跟被人下了蛊一样。
林炳坤像打了鸡血似得,恨不能把柴火戳进地里。
陶培堇看他写的认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去把皂荚洗出来。”
林炳坤乖巧的点点头,视线一直盯在陶培堇写的三个字上。
陶培堇煮上皂荚回来,看见林炳坤正叼着柴火望着天空。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陶培堇走过去,往地上看了看。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联。
东一横,西一撇,压根看不出是什么。
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陶培堇:......
林炳坤瞧见陶培堇过来,黑漆漆的眸子里立刻闪烁出来光。
“媳妇儿,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陶培堇蠕动两下嘴唇。
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又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求夸奖”的林炳坤。
不觉轻笑出声。
这个人,心性跟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林炳坤听见声音,以为是陶培堇嫌弃自己。
鼻子一酸,莫名有点委屈。
他拽了拽陶培堇的袖口,刻意板起脸。
“媳妇儿,你笑啥?”
陶培堇看着一脸凝重的林炳坤,突然觉得他这样杨佯装严肃的模样,有些可爱。
陶培堇没理他,抿了抿嘴唇,仍旧没有压下上扬的嘴角。
他屈身,和林炳坤并排坐在一起,耐心盯着林炳坤的“鬼画符”。
淡淡道:
“算了,天色晚了,明个儿再学。”
“先把猪油皂做出来吧?”
一听做猪油皂,林炳坤立刻来了精神。
“好嘞,我去熬猪油!”
只要不认字,让他干啥都行。
陶培堇拿起耙子,瞧着几个看不出字形的笔画。
眼里流露出连他都未曾察觉到的柔情。
这字写的,
当真是难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