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美回家后，江知心里还有些忐忑，生怕她受欺负。
看得江静玉笑了起来，“那是她爸妈，应该不至于。”
江知努努嘴，“妈妈，天底下不是所有父母都跟你一样疼孩子的。”
江静玉仔细一想，这话还真没法儿反驳。
远的不说，陆家不就是个例子。
江知托着下巴，“妈妈，霍叔叔回去有几天了，他有联系你吗？”
“咱家有没有电话，他怎么联系，就算是写信，也没那么快呀。”
江静玉倒是没有太念叨他，就是偶尔看见那枚胸针，会想到他离开那晚的孟浪。
话音才落，便听见外头传来牛大爷的声音：“静玉！静玉！”
江静玉赶忙出去，“牛大爷你咋过来了？”
“有人把电话打到了厂里，找你呢。”
江知惊呼：“不会是霍叔叔吧？”
江静玉赶忙道谢：“谢谢牛大爷，我现在就过去。”
江知自然也跟着，她也想看看究竟是不是霍景年。
等她们过去，电话已经挂了。
约莫等了几分钟，才再次接通，果然是霍景年打过来的。
他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多了几分深沉的质感。
“静玉同志。”
江静玉嗯了声，却没了下文，不知道该说什么。
“胸针还喜欢吗？”
江静玉沉默片刻，矜持道：“一般。”
语气中的骄矜一览无遗。
霍景年笑了声，“那我争取下次送个更合你心意的。”
“无功不受禄，霍同志不用送了。”江静玉淡声拒绝。
“静玉同志对我有救命之恩，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得双手奉上。”
隔着电话，男人说话愈发肆无忌惮。
江静玉细白的指尖微微用力，满脸的不自在。
“你不要胡说。”
怕霍景年又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她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回到首都了吗？”
霍景年语带笑意：“宁市到首都不算远，第二天就到了，明天准备飞去港城。”
“港城？”
“嗯，我母亲在港城。”
江静玉干巴巴哦了一声，无意探听他家里的事。
“你要和知知说几句吗？”
霍景年装模作样叹气，“看来静玉同志不想跟我说话，真伤心呐。”
江静玉差点翻起白眼，“你和知知说几句吧，我不跟你讲了。”
“嗯，我尽快回宁市。”
“也不用那么赶，我不想那么快送大丫走。”
电话另一头的霍景年哽住，差点被她气笑。
她和江知如出一辙，这张嘴说不出几句好听话。
“你还真不怕我伤心。”
江静玉扯开唇角，把电话递给了江知。
江知上来便是：“霍叔叔，你咋就给我妈妈送礼物，我的呢？你太偏心了！”
霍景年轻笑，伸展着长腿，换了个闲适的姿势。
“你想要什么，叔叔去港城给你买。”
“你要去港城啊？我也想去。”
“等你中考结束，叔叔来接你，带你坐飞机去港城。”
江知惊喜道：“真的吗？你不会蒙我吧。”
“看你表现。”
江知哪里会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捂着小嘴嘿嘿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都盯着呢，我妈妈身边要是有其他男人，我第一个告诉你。”
惹得江静玉瞪了她一眼，“你再瞎说！”
江知吐了吐舌头，匆忙和霍景年聊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妈妈，咱去逛街吧！等我放暑假啊，霍叔叔说要带我去港城呢。”
“港城那么远，怎么去啊。”
“坐飞机呗。”
江静玉捏了捏她的小脸，“你倒是会享受。”
娘俩儿手拉手，正准备坐车去工大。
那附近有一条地摊街，全是卖衣服的，听说可热闹了。
正欲离开，便被乔曼喊住：“江静玉！”
乔曼还不是一个人，她挽着楚梁的手，从家属院走了出来。
江静玉有些吃惊，“你们……”
乔曼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带江知来吃酒呗。”
“好啊，什么时候？”江静玉虽然惊讶，但还是对她表达了祝福。
江鸿运没少在她面前提起楚梁，因而江静玉对他了解不少。
楚梁之前一直在部队，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
他孤儿一个，走到今天十分不易，人品方面绝对没得挑。
“下周六，在春娟饭店，你们记得来。”
江静玉笑着点头，“一定去。”
乔曼没急着让她走，反而拉着她的手唠嗑了一会儿。
“我咋听人说，你有对象啦？”
厂里传得有模有样，说江静玉的对象长得贼俊了，看着是个有钱的。
“没有，都是误会。我正想带知知去工大那边买衣服，你要不一块儿去？”
“工大那边的地摊街是吧，我听说工商局的人过去整顿了一番，规划得很好，现在特别热闹！我一直想去来着，没找到机会。”
择日不如撞日，刚好她要结婚了，不得多买两身好看的衣服。
乔曼转头和楚梁挥挥手，“你先回去，我跟朋友逛街。”
楚梁温柔笑了笑，“钱带够了吗？”
江静玉见他从来都是板着脸，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贴心温柔的一面，觉得稀奇。
“带够啦，我先走了！”
乔曼走出老远，回头一看，见楚梁还站在原地，又挥挥手让他回去。
嘴角噙着笑，语气却佯装无奈：“每次都这样，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不成。”
江静玉睨着她，“你够了啊。”
江知觉得牙酸，热恋中的女人啊，浑身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三句不提恋人就嘴痒。
不过乔曼这状态才说明是真的喜欢，不似之前和陆志远在一起的时候，纯粹就是搭伙过日子。
来到地摊街，她们仨立马显露出女人的天性，购物欲压都压不住。
这边的款式比百货大楼还要多，很多款式江静玉见都没见过。
乔曼抓着一片薄薄的布料在身上比划，“这能遮住啥啊，露胸又露背的，真能穿出去吗？”
摊主笑了起来，“这是吊带，配个喇叭裤，可辣了！再戴个蛤蟆镜，多时髦啊。”
乔曼连连摇头，“这可不敢穿。”
摊主转而给她们推荐其他衣服，“你们来得巧，这些连衣裙昨儿刚到的，全是新款。”
她这摊儿上的生意不怎么好，因为她卖得贵。
但她走的本来就不是便宜路线，她能保证自己拿的货都是新款，质量也更好。
江静玉一眼看中了那条红色的连衣裙，拿过来在身上比划。
长度大概到小腿肚，垂感很好，就是后背有些低。
摊主眼前一亮，夸道：“这条裙子就只有这一条，而且就这一个码，你是我见过最适合这裙子的人！”
“太衬你肤色了，不过这裙子你穿大了点，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帮你改改。这不是地摊货，纯手工做的。”
江静玉迟疑道：“我觉得后背太露了。”
“咋会！你把头发长，放下来能完全遮住，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个。这是收腰款，就得有身材曲线的人穿更好看。你信我，收了吧。”
江静玉被她说动了，“多少钱？”
“我给你打个折，一百八！”
乔曼瞪大眼，“一百八，你去抢得了！”
“姐，这裙子是我设计的，全国就这么一条。这价格确实不便宜，我摊儿上的衣服就没有便宜货！你要是觉得不值，你去其他摊儿上逛逛就知道，我的衣服质量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乔曼就是看中了她的衣服款式漂亮独特，才会停留这么久。
有一说一，这质量确实好，做工走线和布料都没得说。
但贵得离谱，一百八都快要她两个多月的工资了。
“可太贵了，难怪你这边生意不好，你不适合摆地摊，你咋不去百货大楼开店去。”
摊主叹道：“我不租店面，我要开店就得自己买个店面，装修成我喜欢的风格。”
江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你要啥时候才能买得起店面？”
摊主脑袋耷拉下来，还很远。
因为她的生意不算好。
江知拨弄了一下江静玉手中的红裙子，“妈妈，这裙子好看，买了吧。”
乔曼惊呼：“你疯啦，这价格够你在百货大楼买好几条这样的裙子了！”
“可是百货大楼没有这样的红裙子。”江知很认可摊主口中的“独一无二”。
江静玉点点头，她一共挑了两条裙子，还有一件具有设计感的衬衣，一共四百多，摊主把零头给她抹了。
离开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徐凤，她们停下脚步唠嗑起来，江知趁着这时候折返回刚才那摊儿上。
“姐，这些衣服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摊主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还是你自己做的？”
“不全是，一部分。”
“我妈买的连衣裙呢？”
“红色那条是我做的。”摊主有些不好意思，纯手工制作，耗时长，所以贵。
江知很欣赏她的能力，在这个年代能做出这么时髦独特的款式，可见她嗅觉很灵敏。
“姐姐，价格不压下去，没多少人买得起。一百八都够普通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了，谁舍得花这个钱买一条裙子。”
摊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她没钱，靠自己做衣服卖钱，攒到猴年马月才能开店。
她偶尔也会去南方拿货，但能让她看上眼的很少。
好的货价格不便宜，加上她拿的少，人家也不愿意给太低的折扣。
“你会画图，要是能找个厂子合作，兴许就能把价格打下来了。”
摊主嗤笑，“我以前试过，结果我把设计图拿过去，第二天档口就出现了同样的款式。”
说是同样的款式，但从版型到布料做工，没有一样是合格的。
“别的服装厂不靠谱，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出来干？”
“我没钱。”
“从组建小作坊开始，不用很大的地方，不用很多人手。”
“那我也没钱。”
江知一拍手，“这不巧了，我有钱啊！”
摊主：“……”
她觉得江知刚才说了这么多，只有这句才是目的。
“小妹妹，你今年几岁啊？你逗我玩呢？”
江知：“我年纪比你小，可我比你有钱啊。”
摊主气笑了，“知道我穷你还刺激我。”
江知正色道：“姐，我没跟你开玩笑，只要你肯干，钱立马到位。”
见她如此严肃，摊主敛起笑容，打量了她许久。
江静玉刚才在她摊儿上一次花了四百块钱，可见家里条件不一般。
可江知毕竟是个孩子，她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你能做家里的主？你爸妈能同意吗？”
“我不做家里的主，我用的是自己的钱。”
江知站起身，也没想着她能立马答应。
“我叫陆江知，姐你啥时候想好了，去26厂家属院找我。”
摊主哦了一声，心里直嘀咕，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江知转头一看，徐凤还在跟江静玉说话。
“徐阿姨，你也来这边逛街吗？”
徐凤笑道：“本来是跟我朋友一块儿，她有事先走了。我本来想去找你来着，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找我？”
“是啊，我朋友在出版社工作，意外看中了你的连环画，想跟你谈合作。”
江知正愁呢。
投服装厂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她根本没做好准备，估摸着要把积蓄全都掏空。
要是生意没做起来，她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这不，徐凤就给她送钱来了。
“徐阿姨，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徐凤抿唇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子。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跟我朋友见一面，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跟你开玩笑了。”
江知道：“现在就可以！”
徐凤见她这么爽快，当即带她和江静玉一同回了出版社。
乔曼买完衣服便回家了，她过几天要结婚，家里还有一堆事儿忙。
徐凤这朋友叫陈群芳，她不仅在出版社任职，还是个领导。
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她都能直接和江知敲定。
“你的画风很有趣，内容也丰富有趣，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其他题材？”
江知歪了下脑袋，“什么题材？”
“爱情。”
江知恍然，掏心掏肺的那种虐恋情深嘛，她熟！
“可以尝试。”
陈群芳给予了赞赏的眼神，“不着急，等你中考完再说。”
她听徐凤说这孩子成绩不错，可别耽误了学习。
江知蓦然想到刘倩倩，便在陈群芳面前提了一嘴。
“我有个同学的爸爸也在出版社工作，她早就跟我说了出版的事儿，只是那会儿没想到是真的。”
陈群芳笑了笑，“你说的不会是倩倩吧？”
“是她！她比我小一届，跟我同校的。”
徐凤一怔，看向陈群芳。
“你外甥女不就叫这名儿吗？”
“是，我是倩倩的小姨，可见我跟江知是有缘分的。”
只是陈群芳有些意外，倩倩爸爸也没和她提过连环画的事。
她有和江知合作的想法，还是经过徐凤的推荐。
江知比她更吃惊，这也太巧了。
“我听说倩倩姥爷住院了，老人家身体好些了吗？”
陈群芳温和一笑，“你有心了，已经好多了。”
江知这么一提，她发现自己也有好几天没去医院探望了。
和江知分别，她便径直去了医院。
恰好在病房见到了刘倩倩，把江知的事和她提了一嘴。
“小姨怎么瞧着你瘦了不少，这段时间你妈忙，你爸没好好照顾你吧？”
刘倩倩摸摸小脸，“还好，阮阿姨有时候会过来做饭给我吃。”
“阮阿姨？”
“就那个阮芙蓉，她跟你们出版社也有合作的。”陈群英接过话。
陈群芳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淡了几分，提醒道：“爸这边有护工照顾，我们姐妹几个轮流来，大姐你不用老是在这边看着。”
陈群英笑了笑，“你们工作都比我忙，护工总有不仔细的时候，也就这一阵子，熬过去就好了。”
陈群芳抿着唇，不满道：“让一个女人登堂入室去你家，给你的丈夫孩子做饭，你心里踏实啊？”
“人又不是未婚，她有丈夫的。”
“她丈夫是个瘫子。”
陈群英无奈一笑，“你别瞎想，你姐夫不是那种人。”
刘倩倩低着头不说话，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听得懂陈群芳的意思。
回想到之前几次撞见的事，她忍不住攥紧手指，眼底浮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