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从姜桂玲嘴里听到一句夸奖的话，甚至没有得到一个赞美的眼神。
除了做饭。
席樾一直记得自己五岁那年，他被姜桂玲逼着进了厨房，因为自己够不到灶台，只好搬了小板凳，不知被热油溅到几次，烧出了几个大泡，直到炒好一盘炒鸡蛋送到姜桂玲面前，席樾才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从那以后，席樾会去街边的书店找一些教做饭的书，认真揣摩学习，只是后来，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姜桂玲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淡淡点头。
再后来，席樾一个人的时候真的爱上了做饭，他享受每一道食材在自己手中变成美味的过程，
甚至为了攒学费，他还去餐厅应聘过厨师，还没约定好上班时间，就被紧追而来的姜桂玲大闹一通，餐厅也不敢收席樾。
席樾看着姜桂玲的眼睛，曾经她对自己做过那一件件事情，在脑海中像是电影一般。
有时候静下来，席樾也挺佩服自己的，感谢自己有这份坚强才坚持到了今天。
席樾看着姜桂玲略微躲闪的目光，嗓音有些沙哑的又问了一句：
“如果不想要我，那干脆就不要留下我，为什么还让我长大？”
谁也不知道纪遇在听到席樾这么说之后心里有多害怕，他想立刻将席樾拥进怀里，告诉他还有自己在，纪遇霸道的想，能不能让席樾这样的想法消失？
纪遇又想到了在席樾曾经住过的地方，发现的那份带着拼音的遗书，虽然席樾早就解释过了，但只要一想起来纪遇就一阵心悸。
从表面看席樾又异常平静，纪遇没有打断他和姜桂玲的对话，只是缓缓将席樾握成拳头的手圈在自己掌心。
姜桂玲始终不敢直视席樾的眼睛，她就那样坐在被告席上，身后站着两名法警，低着头嘶哑着声音开口：
“怎么会不爱……”
“你没出生前我和你爸就已经在别墅里布置了婴儿房，就在二楼风景光线最好的地方，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还有玩具。”
“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爸都高兴坏了，眼睛特别大，把你抱给我的护士还说，虽然所有小孩生下来都丑得一个样子，但你很例外，特别漂亮。”
姜桂玲越往下说，席樾越难以置信，但他也没有打断，任由姜桂玲继续，
“原本我们一家三口也可以很幸福的，但你满月宴那天，是我们家的噩梦，你爸的合作伙伴卷款逃走，公司破产。前一天我们还是人人巴结的有钱人，转眼就落魄到欠债十几亿……”
说到这，姜桂玲眼神里的悲伤转眼化作怒火，她死死盯着席樾大声吼道：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出生才让咱们家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你出生，如果不是我难产，你爸也不会在医院亲自照顾我十几天，那个人也不会有机会将公司账目还有钱全部挪走。”
“生你的时候折磨了我两天，本来也不求你什么回报，但偏偏你刚一满月，公司就破产欠债。”
“席樾，这都是你欠我的，这都是你欠这个家该还的！”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让你长大，反正我也进监狱了，我就实话告诉你，你满月的第二天，我就想掐死你，没想到被保姆救了。”
“如果不是你，我可以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做我的富太太，呵……那周老板找上我说想买你，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那样你才对这个家有了那么一点贡献。”
“既然小时候没死成，那大了就该换钱来孝敬我，没想到席愿那白眼狼也是个吃里扒外的，我养他那么久，竟然还向着你。”
“……”
席樾只感觉到两只耳朵轰的一下，外界什么声音都像是听不到了。
是这样吗？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席樾无数次想过，怀疑过自己不是亲生的，但听到姜桂玲亲口说出的理由，他宁愿去相信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一个更能让他接受的理由。
“还不赶紧将被告姜桂玲带下去？！！”
姜桂玲的声音太大，还在看书记员整理资料的审判长愤怒无比的吼道：“不思悔改，语言恐吓，滚进去一辈子好好改造吧。”
在姜桂玲口无遮拦的发泄怒火时，纪遇就捂住了席樾的耳朵让他靠近自己。
将所有证据全部交由审判长的颜霁月飞快走过来，和从证人席上的霍云承一起朝席樾走去。
姜桂玲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怎么能将那些不可预料的事全部怪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颜霁月赶过去时纪遇正轻轻拍着席樾安抚，他接收到纪遇的眼神，没有再靠近。
说实话席樾是有些难过，但也只是有些，姜桂玲不爱自己的事实席樾早就接受了，现在不过是听一听更难听的话而已。
席樾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钻牛角尖，何况身边还有这么多爱自己的人，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姜桂玲而伤心难受呢？
席樾也知道，看着自己难过样子的纪遇只会更难过。
于是他抬起头，轻轻拍了拍纪遇的手说：
“纪遇，我想去外面走一走，十分钟就好，注视散散心，你不用跟着。”
看着席樾真诚的眼神，纪遇说不出口拒绝，他只能道：
“那别走太远。”
席樾走到外面，头顶上方的太阳微微倾斜，应该是下午两三点，
席樾走在树荫下，气温柔和舒适，照得整个人都舒服几分，他深呼吸几下，感觉胸腔内的浊气都全消了。
期盼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席樾以为自己会感觉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但听完姜桂玲的那番话，席樾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错不在自己，将错误完全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姜桂玲才更可悲，
就连席愿，也只是姜桂玲手中的第二个牺牲品，在她那样扭曲的精神状态下，好在席愿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