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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接人

作者:椒蛮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翼大人要吃瓜落了。


    他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干干脆脆地拒绝了他的老师杜蘅大人,拒绝让那个什么伴读徐公子到画院里捣乱。


    这下是真真让那徐公子搅乱了一池春水,捣成了乱,而且还是要动了画院之根本的乱。


    乱子是从一名突厥秀女那里搅起来的。据说那位名叫云罗的突厥秀女,实在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她在被那徐晚庭画了一幅肖像后,便怂恿其它秀女也让徐晚庭给画。实实地把当场所有宫廷画师和特地请来的民间画师全部得罪了一个遍。


    而另外那些秀女竟然无一例外,全被那云罗怂恿得动了心,说是不愿再坐在那里那么长时间,还被画成了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模样。而要投奔徐公子,因为徐公子画得“如闪电”那般快,而且画谁便像谁,绝对不会认之不出、分之不清。


    关键是,那云罗秀女竟有些手段,把声音传到了皇上身边的内赞公公岳力士耳朵里。


    那岳力士本就与掌管画院的内务府造办处总管洪公公有些龃龉。这回秀女画像的事,岳力士就没少在皇上面前上话儿,难说皇上有没有被岳力士影响,竟让画院在如此紧急的时间里,全部重绘。


    内务府总管洪公公当然生气了。他知道自己这摊子事儿油水大——又是如意馆,又是珐琅作、玉作等皇家工坊,看似都是杂事,却权柄甚重。宫里那几个主事太监可都盯着呢,尤其是那岳力士,常酸溜溜在洪公公跟前说嘴。那洪太监就想了,自己这“监造老爷”那么好当么?看着权柄重、油水多,可那中间的林林总总,又岂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主事太监便能做成的?


    岳力士本就盯着秀女画像这事儿呢,一听秀女嘈杂发声,说的话正合自己之意,确是要动一动画院根本,不令画院那帮人借了“无可替代”这个名头,把控那么些要害。


    于是赶忙在皇上面前又吹了口风儿,得了皇帝应允,巴巴儿地就跑到画院来。


    到得画院,岳力士一看之下,口沫横飞,叭叭一通言语,简直要把那徐公子的画儿捧上天去。气得满画堂子的画师们七窍生烟,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赵翼大人自然是在的,皇上身边的岳力士亲自来了画院,如意馆行走大人如何能缺席不在场呢。


    被那么一个不懂画儿的阉人指着鼻子说东道西,甚至拿个纯外行的画儿来贬低整个画院。赵大人当然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却生生地憋了回去。


    问题是,赵大人在岳力士面前得憋,转过头到了洪公公跟前,还得憋。


    因为洪公公对他早已是恨铁不成钢得紧。宫廷画院如意馆的规矩大过天,这个道理还用他洪公公说多少回?赵翼这没用的,什么也守不住,什么也干不成,竟还在自己的死对头面前唯唯诺诺……早晚要撸了他!


    赵翼这么一个当大人的,回回都得憋,还回回都是在阉人跟前憋。赵大人哪里受得了?


    受不了就得找个出气口子。找谁?


    自然只有找那无门无派、初来乍到的徐公子了。


    于是徐公子今晚就不可能回府了。因为如意馆的长官赵大人都不回府了,徐公子这颗画像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当然是要随着赵大人一同加班的了。


    ——


    宇文世子爷今夜势必不能得了安宁。


    那如意馆行走大人赵翼,宇文贽是知道的。乃是个从六品的文官,因擅画,于是被“借调”至画院如意馆,做了个行走大人。本身是个无声无息不见起首的官儿,为人也算低调,却因掌领了画院这一摊子事儿,且还是一摊子有些水花儿的事儿,手底下管了一帮子“无可替代”的技术人才,自身技术也不差,于是他朝上说话可以硬气,朝下说话更有权力威势。慢慢就变得有些双面,在画院里骄矜横行,出了画院又收敛起来、低眉顺眼。


    宇文贽心底里是好生不喜此人。


    他虽不知徐晚庭为何被赵大人留堂加班,但昨日方才看过了那小郎君的画像本事,今日,一文不名的年轻人便乘了杜老夫子的东风,去画院干那相当专业的事儿,就那么想一想也可知,徐公子必不为那赵大人所喜。


    既不为所喜,却又被留了下来,那必然不是什么好差事,想必徐公子正受累难过着呢。


    世子爷那颗心就有些放不回膛里了。


    虽然也知道,就算再受累、再难过,不过就是在宫里如意馆内,也没有甚危险,那小郎君在那处,必是连块油皮也少不了的。


    却就是牵挂得紧。眼前老是浮现出那张小脸,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己……


    是了,往日里上值时,曾遇见如意馆的画师,身上背了食盒,还冒着饭香。应是家里离宫中太远,下值时不打算回家用饭,于是自行带了餐食。


    如此说来,那如意馆是不备餐食的……


    那么,今日赵大人突然间,将个任事不知的小白留值,想必不会体贴到替小白考虑了用饭之事吧?


    恐怕连口水也没得喝呢!


    想到此处,世子爷更是坐不住了,便喊了声“友铭”。


    待友铭进来,问:“爷,怎的了?”


    却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要令友铭去厨房拿些饭菜,给徐公子送如意馆去?


    一则友铭这小厮,一向不是个在吃食上有甚心得的,便是伺候自己用饭,也嫌过于粗糙,若令他去厨房拿饭菜,说不好拿出份猪食来也是有可能。


    再则,此时已至宵禁,友铭又如何能去如意馆?


    世子爷只能尬着脸,又朝友铭挥挥手令他下去。


    那友铭却是伶俐,他如何不知自家世子爷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先前世子爷令自己去栖羽阁看徐公子回没回来,便知他惦记着啥呢。


    便小声道:“爷,徐公子那边……”刚说了“徐公子”几个字,便见世子爷眼神都不一样了,“……那边的若兮跟我说,也不知徐公子在宫里怎生个情况,都担心着呢,想着……爷要是能帮忙去看看,就谢天谢地了。”


    宇文贽心里的小鼓槌儿都快擂出声来了,还得故作镇定道:“哦,这样啊……也是的,我去一趟也是不碍的。那你便过去问问,他们可要给徐公子备些什么带去。”


    ——


    宫墙夹道内,宇文贽踏着青石宫道快步而行。他身上并没带何物事,因他想着此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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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将徐公子带回府。


    那赵大人并无因由,要扣住徐晚庭不放。便再是迫在眉睫的急务,也是如意馆的急务,与八竿子打不着的徐晚庭何干?


    拐过文华殿,一树梅枝在宫灯映照下,于地面投下碎影。再穿过月华门,便看见了如意馆前的海棠树。


    如意馆的朱漆大门敞着,里头烛火幽然,人迹寥寥。


    宇文贽觉得奇怪,画院宿夜加班并非异事,尤其现下这种,需要大批赶画出画的时候。宇文贽也曾在夜间路经画院时,见过画师们在灯火通明的画堂里赶画的模样。


    然而此刻的如意馆,显然不是赶工加班的现场。


    宇文贽心中倏生焦急,快步走入馆门。


    只见馆内呈雁翅排开的十来张黄花梨木画案,静静的摆放着,它们的画师主人各有铺排,有的只将那画纸稍加掩覆,待次日来了接着再画;有的则是将一应画具纸张收归得妥妥帖帖。


    却见一旁孤零零放着一台小案,案侧散放在地的画具,比起画师们的家伙事儿来,显得十分寒碜。几张秀女图也摊在地上,一看便是徐晚庭的手笔。


    眼见自己的小伴读竟在此处受这区别对待,宇文贽心中腾起一阵怒意。


    环顾四周,本就大而高敞的画堂,空空荡荡,大殿角落有两盏番贡玻璃风灯亮着,光线暗淡。每张画案前都有的仙鹤烛台,烛泪干涸,唯有那小案前的烛台还温软着。


    也就是说,徐公子离开得最晚。


    问题是,他去哪儿了呢?


    正愠怒惶急着,听侧间隐约有人喁喁细语,声音虽低,却甚是急切。


    宇文贽抢步过去,看那侧间似是个茶水房,两个人正在黑暗中低声叙话。


    那正急切询问的人,正是赵翼,只听他有些恼怒地问:“他怎会凭空消失?你没有瞌睡么?”


    另外那人勾腰低头,惶恐回道:“小的没有瞌睡,也没看到那位公子出去,大人吩咐好的,小的哪里敢……”


    宇文贽乍听此话,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再也忍不住,开口便问:“赵大人,敢问徐晚庭徐公子可在此间?”


    黑暗中那两人惊跳而起。赵翼又惊又恼间,眼中冒着火便从那侧间内跨步而出,待见得是宇文贽,忙退一步,躬身见礼道:“卑职见过世子爷,世子爷怎生到了这里……”


    宇文贽无暇客套,冷脸重复问道:“徐晚庭徐公子,可在此间?”


    赵翼被问得有些发懵,心道怎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这大老晚的跑画院来问徐晚庭?原来先前杜老夫子将徐晚庭带到画院来见他时,他正兵荒马乱着,根本没留心听老夫子是如何介绍徐晚庭的。此时被宇文贽兜头便问了过来,才省得,那徐晚庭原是和这世子爷有些关系……当时杜大人大约说的是,伴读的关系……


    来不及去琢磨,怎的世子爷竟会大晚上为了个伴读,不顾规矩地进了宫来,直瞪瞪跑进画院来要人。满心里想起来的,全是这位血鸦郎将的狠辣手段、绝无人情可讲的一桩桩一件件。


    更何况,眼下确实是出了问题——那徐晚庭徐公子,就在自己去歇息的那么一会儿工夫,生生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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