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枫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谢毅也是眉头紧锁。
单润妍下意识地扶住了陈大爷的胳膊,怕他受不住刺激。
病房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陈大爷颤巍巍地挪到门边,透过那条缝隙往里看。
只见病床上一个女人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头发凌乱,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床边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表情,但从他僵硬的站姿来看,显然也在极力隐忍。
“何芳,你闹够了没有?”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今天来,是给你交剩下的住院费,还有,我已经给你请了护工,二十四小时的。以后,你好自为之。”
“滚!谁要你假好心!带着你的臭钱给我滚!”
何芳尖叫,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就砸了过去。
男人敏捷地躲开,苹果“咚”地一声砸在墙上,又弹落在地。
“你简直不可理喻!”男人似乎终于被彻底激怒,声音也扬高了。
“何芳,我易汉自问跟你结婚这几年,仁至义尽!你但凡有点良心,也说不出这种话!”
“良心?你也配跟我谈良心?”
“你跟那个骚货滚上床的时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何芳的声音更加尖利。
门口的陈大爷,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咬着嘴唇,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张枫见状,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两位,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何芳正骂得起劲,突然被人打断,怒火“噌”地一下就转移了目标。
她转头,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张枫,眼睛一横,破口大骂:“你他妈谁啊?!医生了不起啊?!”
“医生就能随便进别人病房管闲事了?!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投诉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女人,骂起人来还真是……生猛。
张枫眉头皱了皱,但语气依旧平静:“我是医生,维持病房秩序是我的职责。”
“你们的争吵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病人休息了。”
易汉转过身,看到张枫,脸上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啊,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他指了指床上的何芳,压低声音,“她就这脾气,跟个疯子一样,谁都治不了。”
“易汉!你骂谁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何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易汉却不再理会她的叫骂,只是对着张枫和随后跟进来的单润妍、谢毅几人点了点头。
“费用我已经交清了,护工也安排好了。我跟她,夫妻情分到今天,算是彻底尽了。”
他顿了顿,眼神冷漠地扫过何芳,一字一句地说道:“何芳,以后,我们再见面,就是在民政局签字的时候。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易汉!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回来!你敢走!我咒你出门被车撞死!”
“你跟那个小贱人,都不得好死!”何芳在身后发出恶毒至极的咒骂,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
易汉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很快消失在病房门口。
男人一走,何芳脸上的狰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猛地趴在床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哭声从被子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单润妍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何芳的肩膀,将纸巾递给她。
何芳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
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布满了红血丝。
她接过单润妍递来的纸巾,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
单润妍温和地笑了笑:“不客气。有什么委屈,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何芳没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地擦着眼泪。
病房外的陈大爷,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
等何芳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单润妍才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柔。
“何芳女士,我们……有点事情想问问您。是关于您小时候的……”
何芳擦眼泪的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头看着单润妍。
单润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突兀:“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有位陈大爷。”
“他……他四十多年前,在许州市火车站,不小心把女儿弄丢了。”
“最近我们了解到,您……您可能是被领养的,所以想来问问您,看有没有可能……”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何芳的表情,在听到“领养”两个字的时候,骤然一变。
“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只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被我养父母领走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养母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单润妍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那您愿意见见那位陈大爷吗?”单润妍轻声问道,“他就在门外。”
何芳沉默了几秒,眼神飘忽,似乎在想什么。
最终,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行吧。”
得到允许,单润妍朝门外招了招手。
陈大爷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步,缓慢地挪进了病房。
他的目光,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锁在何芳的脸上。
一寸一寸,仔细地打量着,仿佛要从她的眉眼间,找出他失散多年的女儿“陈美玲”的影子。
何芳也看着他,但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陈大爷才用一种带着极度颤抖的声音开口:“闺……姑娘……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你的右手手腕?”
何芳眉头微蹙,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大爷连忙解释,声音因为激动而断断续续:“我……我女儿美玲,她四岁的时候,有一天……帮她妈妈烧火做饭。”
“不小心……被灶膛里滚出来的一块火炭,烫伤了右手手腕。”
“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像……像一粒米那么大,形状……有点像个月牙儿……”
他说着,眼眶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
何芳听完,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不耐烦地“嘖”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