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三天的疾速飞行，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变了。
不再是高空的清新凛冽，而是多了一股咸湿、腐朽，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天空被铅灰色的乌云笼罩，云层之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海洋。
那海水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波光，只是死气沉沉地缓缓蠕动着，仿佛某种活着的、正在呼吸的粘稠液体。
海面上空，不时有紫黑色的闪电凭空出现，无声地撕裂空间，又无声地消失。
无定魔海，到了。
远远望去，那根本不是一片海。而是一片不断翻涌、沸腾的混沌。
飞近之后，魔海之内，没有浪花，只有粘稠的、如同液态暗物质般的东西在缓缓搅动，每一次翻滚，都似乎要将周围的空间撕扯下一块吞噬进去。
就在这片混沌之海的边缘，静静地漂浮着一艘巨大的舰船。
“是巫师议会的‘守望者号’。”
海伦认出了那艘船的型号，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那是一艘隶属于议会，负责巡逻禁地的四级魔法战舰，上面至少配备了上百名正式巫师和一位四阶的舰长。
但此刻，守望者号上死气沉沉，没有一道防御法术在运转，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三条巨龙缓缓降落在战舰宽阔的甲板上。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落的文书和器物，被混乱的海风吹得哗哗作响。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船舱里飘散出来。
雷洛和海伦一前一后，走进了船舱。
眼前的景象让雷洛的瞳孔猛地一缩。
船舱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具尸体。
他们都是这艘船上的巫师，每个人都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有的在操作台前，有的在走廊上，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与错愕。
没有伤口，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变成了一具具皮肤紧紧贴着骨头的干尸，仿佛全身的血液，连同生命力一起，在短短一瞬间被抽干了。
血之恩主。
他已经到了。
雷洛走到一具干尸旁，那是一位身穿四阶巫师袍的老者，显然就是这艘船的舰长。
他的手还按在一块紧急通讯水晶上，却没能来得及发出任何消息。
海伦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这艘强大的战舰，在血之恩主面前，可能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
两人沉默地走出船舱，重新回到甲板上。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那片翻涌的混沌之海。
甲板上的死寂被一声龙吟打破。
霜烬躁动地刨了刨前爪，坚硬的龙鳞与魔法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它不喜欢这里，空气中弥漫的死亡与腐败气息让它本能地感到厌恶和警惕。
“待在这里看不出什么。”
雷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们去高处。”
海伦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三条巨龙几乎在同时腾空而起。
巨龙们穿透铅灰色的云层，不断拔高。
下方的无定魔海在视野中迅速扩大，当他们升至千米之上的高空时，这片禁忌之海的全貌终于展现在眼前。
那根本不是一片开放的海域。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半球形护罩，如一个倒扣的黑色水晶碗，将整片翻涌的混沌都笼罩在内。这便是传说中由初代巫师主宰们联手设下的“永恒封印”。
只是，如今这只“水晶碗”上，已是疮痍满目。
数不清的裂缝如蛛网般密布在黑色的封印之上，有的细如发丝，有的则宽达数米。
源源不断的低阶魔物正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裂缝中挤出来，像脓液一样，污染着外界的天空。
它们形态各异，大多是扭曲的、神志不清的混乱造物，一离开封印的范围，便漫无目的地四散飞去。
霜烬对着下方那些蝼蚁般的小魔物，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夹杂着冰晶的灼热气流。
风雷魔龙则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紫色的电弧在它周身的鳞片间跳跃，似乎随时准备降下一场雷霆风暴，将这些污秽之物清理干净。
“别在它们身上浪费力气。”
海伦轻轻拍了拍风雷魔龙的脖颈，安抚着它的战意。
“这些只是从封印的能量余波中诞生的副产品，不值一提。”
雷洛的目光则越过那些低阶魔物，死死盯着那个破碎的封印。
如此巨大的手笔，血之恩主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放出这些杂鱼。
“我们沿着封印的边缘飞一圈。”
雷洛说。
“好。”
三条巨龙不再爬升，而是保持着高度，沿着巨大的黑色封印边界，开始了高速巡航。
风在耳边呼啸，下方的景象单调而又令人心悸。
无尽的黑色魔海在封印内翻滚，无数的裂缝在外壁上延伸，无穷的魔物从裂缝中涌出。
很快，他们发现了第二艘遇难的战舰。
那是一艘比“守望者号”稍小一些的三级魔法战舰，它没有漂浮在魔海边缘，而是半个船身都撞进了封印壁障之中，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试图堵住某道裂缝。
船体上同样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只有死寂。
接下来的一路上，这样的景象不断重复。
他们又陆续发现了三艘巫师议会的魔法战舰，有的静静漂浮，有的则早已断成数截，化为冰冷的残骸。
每一艘船都像一座墓碑，沉默地诉说着此地曾发生过的、一边倒的惨烈战斗。
这些由议会派来勘查和修补封印的精锐力量，在真正的恐怖面前，连发出警报的机会都没有。
海伦的脸色愈发凝重。这些战舰她大多都有印象，甚至能叫出其中几位舰长的名字。
她曾是议会的一员，此刻更能体会到那种无力和绝望。
雷洛没有出言安慰。
在这种事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他只是驱使着霜烬飞得离海伦更近一些，巨大的龙翼几乎与风雷魔龙的羽翼相接。
沿着魔海封印绕飞了近两个小时，枯燥的景象几乎让人麻木。
就在这时，雷洛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边。”
他指向前方。
在他们视线的尽头，封印之上，出现了一道与其他裂缝截然不同的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