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妍垂眸避开陈建章的视线,嗓音很轻,“昨儿我和徐大娘起了争执,宋知青路过便问了两句,并不是徐大娘说的宋知青出言威胁,是徐大娘见宋知青过来,以为是来帮我,嘴里不干净……”
徐大娘一拍大腿,“放你娘的罗圈屁,他明明举着铁锹冲我喊老东西在吵吵削你,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知青扎堆算计人……”
“够了。”
陈建章眉头蹙了起来,目光如刀扫向众人,“先把宋知青的事说清,其余的事开会解决,苏知青,你接着说,捡紧要的说。”
苏清妍眼皮耷拉着,“宋知青说他去给程知青送铁锹,等会儿就回来,让徐大娘别……”
“不对,宋知青原话是‘程知青让我送铁锹’,还是‘他要送’?”
陆莞莞发现了疑点,突然打断苏清妍的话。
徐大娘浑浊的眼珠突然一亮,“那个宋知青说‘程知青让他送’,这苏知青却说‘给程知青送’,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苏清妍咬着唇解释,“宋知青原话,我确实记不太清了……”
陈建章深深看了苏清妍一眼,猛地转向程肃。
还不等他问话,程肃已堆着笑凑近了说:“是我让宋建送的铁锹,我那铁锹老掉柄,听说宋建休息,便让他给我送个好用的。”
“哦?”
陈建章眉峰一挑,突然逼近半步:“那宋知青割坏水管,没暴露前你知不知道?”
程肃哎哟一声,脸憋的通红,慌忙摆手:“天地良心,宋建那小子一声不吭的,我要是知道我早把他拎大队了,昨儿下午我一直在猪圈铲猪粪,大队长突然召集大家说这事,我才知道……”
陈建章凛冽的视线盯着程肃额角的汗珠,声音像冰碴子一样冷:“好,这事等我问过宋建再算,但我今天把话撂这儿。”
他突然端起搪瓷缸,“啪”的重重砸在桌子上,缸里的水溅出来半杯,“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吃里爬外,给大队使绊子……”
一行人从大队办公室出来,都沉默着没说话。
直到踏出门,张婧才抹了把汗说道:“我昨天只挣了7.5个工分,在大队长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幸亏没扯到我头上。”
“怎么被扣工分了?”
陆莞莞下意识开口,张婧讪讪的笑了笑,“还不是昨天看热闹看的太专注,上工迟到了。”
上工迟到,被扣了0.5公分,够换两个鸡蛋了,张婧懊恼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咦,那不是姜工吗?”
张婧突然压低声音,立马用胳膊肘捅了捅陆莞莞,下巴往大队仓库方向一扬。
只见姜彦掀开门帘,正从仓库门口走出,旁边还有小队长张正亦步亦趋陪着。
“宋建是不是在仓库里头关着呢,姜工来不会为了宋建的事吧?”
陆莞莞摇摇头,她不清楚。
程肃和苏清妍也看到了姜彦,两人神色晦暗,本来想走的脚步也放慢了,只有徐大娘赶着上工,急匆匆走了。
姜彦听到动静,忽然转身,扫过众人后,视线定格在陆莞莞脸上,抬脚走来。
“大队长让我来问宋知青话,本想叫上你一起,结果没找到人。”
陆莞莞哑然。
她去找张婧了解情况,没想到竟然错过了。
张婧见小队长张正过来,悄悄往陆莞莞身后躲。
她现在看到大队干部就害怕。
“姜工问出来什么没?”
陆莞莞望着仓库紧闭的大门。
姜彦没说话,只从口袋拿了张记工分的纸张,递给陆莞莞。
背面用蓝黑墨水龙飞凤舞写了三行字。
程肃让其送铁锹。
程肃让其去后山逮兔子。
宋建没撒谎,却逃避责任出事后没通知大队,存侥幸心理。
苏清妍悄然走近,想看纸张上写了什么,陆莞莞早注意到苏清妍,待她走近后,指尖一对,迅速把纸张折成小方块。
“苏清妍同志急着撞人?”
陆莞莞挑眉,侧身避开苏清妍擦肩而过的势头。
苏清妍目光死死粘在陆莞莞手上的纸张,半晌才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陆知青,我只是看姜工来了,想问问水井啥时候能修好?”
程肃冷嗤一声,“陆莞莞,你现在风头不小,清妍不过正常问话,你咄咄逼人的架势给谁看?”
姜彦目光从程肃身上漫过,落在他攥紧的拳头上,“宋知青托我问陈知青一句话,你让他去逮兔子,当真不知道那有水管?”
程肃脸色骤变,却很快镇定下来,“宋建说什么呢,是他跟我提后山有兔子,我哪儿知道具体位置?莫不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想往我头上扣帽子?”
然而他话说完,才发现大队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框阴影处,手里的卷烟明灭不定。
程肃心头攸地泛起寒意。
苏清妍开口想替程肃解释两句,不过看陈建章脸色沉如水,又把话咽了下去。
程肃又被叫去了大队,陈建章让张正全程盯着,而他要再去审问宋建。
陆莞莞把姜彦给她的纸张交给了陈建章,之后的事没再参与。
上工的口哨响了,张婧和苏清妍不得不赶去上工。
临走的时候,苏清妍余光扫了眼大队仓库,眼底掠过一丝幽光。
……
回去的路上,姜彦谈起后续的计划。
“大队长通知了停水,接下来我们就按原计划推进,更换大口径管道,天气越来越冷,得把管道埋深到冻土层以下,再裹层草绳保温……”
陆莞莞听的认真,直到姜彦讲完,两人沉默了片刻,气氛有些尴尬。
陆莞莞忽然开口问:“姜工,你刚才替宋建问程肃的话,是故意下的套?”
姜彦脚步微顿,目光淡淡扫过陆莞莞,忽然轻笑出声,“陆知青倒是敏锐。”
“不过那话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么凑巧宋建的铁锹被程肃借走了,又那么凑巧程肃让宋建去逮兔子的时候,宋建割坏了水管,这其中处处有程肃的影子。”
“可是没有证据,程肃他……”
“所以要诈他。”
姜彦淡淡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而事实证明,程肃比想象中的更难缠,中午下工响铃的时候,陈建章皱着眉头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