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芝芝不敢抬眼。
她余光扫见了那道紫影——原来他前世就站在这里!等着看东岚国的笑话!
愤怒和恐惧使她不住颤抖,她死死低着头,生怕对上那双含笑的杏眼。
他长得人畜无害,像京城里养的贵族小少爷,哪里像巫寨里轻易操纵万人生死的巫蛊师?
她这一世不会被他骗了!也会离他远远的!
前世一呼一吸都被监视的噩梦,她再也不想来一次了……
就在此时。
银饰碰撞的轻响由远及近。
薛芝芝浑身一僵。
即使耳边都是东岚国人的惨叫哀嚎,她仍能听清他身上银饰晃动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催命符,一声一声靠近……
她手脚并用,拼了命地离开轿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的视线!
绝不能被他看见!!
要命的轻响停下了。
少年站在轿帘外,袖中毒蛇探出大半截身体,蛇信子嘶嘶吐着。
他的眼睛和蛇的眼睛都凝在掀开轿帘的这只手上。
这是一只如白玉雕琢的手,纯白无瑕。手指蜷曲的弧度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雅致,腕骨坠着一条大红丝绳,绳结下挂着鎏金铃铛,随动作发出声响。
慢慢地,轿帘被手掀开了。
露出一张美人脸。
对比这张脸,掀帘的玉指不过是惊鸿一瞥的序曲。
凤冠垂落的珍珠流苏轻扫过她的鼻尖,在瓷白的肌肤划过几道浅影。
胭脂晕染了眼尾,似轻薄含情的桃花瓣,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软成黏腻的桃花汁,诱人至极。
鸦羽一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凌凌的眼。
她眼珠微动,从地上的白骨看到少年的脸,最终落到那条嘶嘶刷存在感的蛇上。
她被这条蛇吸引,做了个让少年瞳孔放大的动作。
那只脆弱的、干净的手竟缓缓伸出来,碰到了毒蛇的脑袋。
温润的指尖仿佛泛着一层柔光,连带这条蛇都显出几分无害。
小花蛇红艳艳的竖瞳一会紧缩一会放大,陌生人的气息它本该不喜欢,但这个人……摸得它好舒服。
见主人没有阻止,它不再犹豫,干脆用软滑的小脑袋蹭她的手指,上半身完全从少年的袖子里支起来,绕啊绕,很快缠住了这一整根手指。
少年微微挑眉,看着她小心翼翼托起整个蛇身,将小花蛇直接从他袖子里‘端’了出去。
这见了美人忘了主人的蛇竟也配合得很,尾巴尖对他没有半点眷恋,殷勤缠住她的手腕,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地盘满了她小臂。
“……抱歉,”珠帘下的眸子再度抬起,平和地直视他,“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族人。”
她才从轿子里出来,没看见那只金色蝴蝶,以为是小花蛇将轿夫变成白骨。
所以‘没收’了小花蛇。
“……”
珠光在她脸上映出莹白光斑,再结合她这以身饲蛇的举止,看在少年眼中——就像一尊圣洁素白的神像。穿着再浓艳华美的服饰,也难掩出尘的仙气。
明知蛇有毒,且是能让人化白骨的剧毒,她居然为了剩下这群奴才,主动盘着这条蛇。
年轻的巫蛊师仰起脸,弯起月牙般的笑眸,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他甜滋滋地叫了声:“姐姐。”
“我没有伤害你的族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死了——更不知道为什么抬轿子的人都跑了。我只是在这里等你呀。”
他尾音拖长,话音无比委屈:“姐姐不要错怪我。”
岁星一怔。
她手里的小花蛇一看就是毒蛇,但……很温顺,没有展露出半点攻击性,非常温和地任她摸着。
就像眼前的少年。他穿着巫寨特有的服饰,且比旁人华丽得多——光是衣服上繁复的咒文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一看就在巫寨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没有证据表明人是他杀的。他的双手没有血,笑得也很乖,一看就是好孩子。
“姐姐在想什么?”
少年苍白的脸凑了过来,两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他眼睛亮亮的——应是被她额上的珍珠映亮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很古怪的药味,带点儿难以言喻的甜……
“抱歉,”她抿了抿唇,垂落的睫羽带着淡淡哀伤,“错怪你了。”
“我不介意~姐姐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好好看,我喜欢姐姐跟我说话,说什么都好~”
年轻的巫蛊师上半身几乎要挤进轿子里,小声抱怨:“他们真可恶,这条路都是泥巴,怎么可以把姐姐放在这里呢?”
“没事,我下来走。”
“不可以哦。”少年的拒绝也软乎乎的,没有成年人的冷漠,“姐姐坐好,不要出来,我去寨子里找几个人来抬。”
岁星点头,她抬起手要将蛇还给他,少年瘪瘪嘴:“不要嘛,就让它留在这里保护姐姐嘛。”
“谢谢你。”岁星神色犹豫,像是还有话说,微张的唇却又抿住了。
少年眸色渐深,他笑得更甜了:“整个寨子只有我会说东岚国的语言哦,姐姐有什么都可以吩咐我。”
虽然一来就麻烦人不太好,但巫寨里有蛊虫、有毒蛇,她担心那些人跑散了遭遇不测。
“我的族人……你可以帮我找回他们吗?我会下令不让他们乱跑。”
“可以~”
少年嗓音甜得发腻。他看起来很亢奋,仿佛被她吩咐任务是什么极其有趣的事。
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认真:“我会把他们一个不少带到姐姐面前。”
岁星松了口气,她嘴角轻轻牵起,笑容清雅:“嗯,谢谢你。”
少年盯着她唇边笑弧不眨眼,直到她目光变得疑惑,他才如梦初醒般捧住发烫的脸。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他连连道歉,杏眼里甚至有了水光。
他好像很怕岁星讨厌他,道歉道得有些着魔:“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去办这件事,姐姐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任谁看见他的状态都会觉得他有点神经质。他和她才初见,只是一个走神而已,有必要反复道歉?
但岁星只是用帕子轻轻点去他眼尾的泪,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答:“我没有生你的气,你能帮我找人我很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