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局长出了门，准备前往疗养院。司机一如既往地沉默，径直驱车驶向疗养院。抵达疗养院后，于局长走进病房，却发现床前没人陪护，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走出病房询问护士：“护士同志，之前陪病人的那个姑娘呢？”
护士回答道：“您走了没多久，她也就离开了。”于局长又问：“那夏四前晚上吃饭了吗？吃得怎么样？”
“是我们护工帮忙喂着吃了点，就吃了一点点。大夫说他可能就只剩一两天时间了。”
“好吧，我知道了。护士，我想问下，他能不能喝酒啊？”
护士有些犹豫，迟疑了会儿说道：“大概也许能吧，要不您去问问大夫。”
于局长点点头，转身去找张主任。张主任听后说：“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喝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要是想喝，就让他喝点吧。”
于局长应了声“好嘞”，便去食堂打了些菜，又让司机去买了瓶酒。回来后，他走到夏四前的床前，把桌子拉过来：“来，夏四前，别装死了，起来陪我喝点。”
仿佛是回光返照，夏四前的精神竟好了许多，挣扎着坐起身。“领…导，这…酒怎么…样？不…好喝，我可不…喝。”
“闭嘴吧，这可是上好的汾酒，老子用私房钱买的，你嫂子都不知道。”于局长没好气地说道，“行啊，你这狗日的现在倒会享福，居然还想让老子伺候你。”
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却麻溜地把菜掏出来摆好，酒杯也放好，递过去一双筷子。夏四前摇摇头，没接筷子，伸手夹起一颗花生米，感慨道：“那…时候，我们在战…壕里，不都是…用一只手…抓着…吃嘛。杨永年…那小子还笑话…我，结果饿…了几…回肚子…后，抢得…比我都…快。”于局长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
夏四前又问：“于…局，你今天去…找杨峰了…是吧？”
于局长点点头：“嗯，找了。”
“他…还是不愿…意来吗？”
“嗯，不愿意啊。”
夏四前无奈地说：“好…了，不…来就算了吧，反正我…欠他老子…的，等我下去找他…老子还。于…局长，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晴晴。…要不……”
还没等夏四前说完，于局长就打断他：“夏思前，我劝你别打这主意。你那女儿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留着去祸害人家杨永年的儿子了。”
夏四前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啊，都怪我以前…太忙，从来没好好…管过孩子，现在想管…也来不及了。”
于局长哼了一声：“知道就好，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别连累别人。”
夏四前猛地灌下一杯酒，说道：“也…是，老…子躺下去…以后，还管他…以后怎么…样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随着酒一杯杯下肚，夏四前说话愈发顺畅起来。“陈翠娥那个贱人和陈忠和怎么样了？”
于局长回答：“那个贱人判了15年，已经被发配到劳改农场了。陈忠和判了8年，得去戈壁滩种树，我给他挑了个最偏远、条件最苦的地方。只要我还活着，他就别想回来。”
听完于局长的话，夏四前叹了口气，说道：“兄弟一场，何至于此啊？”于局长也感慨道：“是啊，兄弟一场，何至于此呀。咱们那老部队，建国后剩下来的，能留在四九城的，就咱们这几个人了吧？还有几个还在部队呢。”
夏四前回忆着，又问：“留在四九城的，确实就咱们几个了吧？”于局长点头：“对，剩下的都跟着杨永年去了朝鲜，一个都没回来！”
夏四前接着说：“哎，杨永年走了，我也要去陪他了。老领导，就剩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滚！老子才不孤苦伶仃。”
“老领导，你保重啊。”夏四前说道。
于局长一愣，问道：“夏思前，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夏四前笑了笑：“本来不知道，你把酒拿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当年和鬼子打百白刃战前，就我没喝酒。那时候我就跟你说，什么时候你拿酒来送我，我就该走了。”
于局长不禁摸了摸脸，擦了擦眼角，说道：“你还记得呀！”
“我记得，记得格外清楚。”夏四前端起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倒满杯，端起来，“领导，我得走了。我看到杨永年那小子来接我了。”
说完，一口喝掉碗里的酒，放下碗，缓缓躺到床上。于局长还以为他累了，想休息会，过了好久依旧没声音，一下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声吼道：“夏四前，你不许死！”
然而，夏四前再也没有回应。于局长颤巍巍地伸手探向夏思前的鼻下，已经没有了呼吸。“夏四前！”于局长一声怒吼。外面等候的护士听到声音赶忙进来，张主任也跟着走进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天后，公墓区里，于局长铁青着脸，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夏晴晴。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夏晴晴慢慢挪到于局长身边，说道：“于叔……”
于局长打断她：“别叫我于叔了，你爸死了，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了。”
“于叔，你可不能……不行，我要去找杨峰。当时我爸说让我……让我嫁给他。”
“夏晴晴，你要点脸吧！需不需要我把你的丑事一件件曝光，给你念出来？”
于局长愤怒地说道，“别叫我于叔。要不是看在夏四前的份上，就你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我早就把你抓起来判刑了。”夏晴晴听后，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你就去北大荒吧。那边农场正缺一名护士 ，以你的能力应该能干好。看在夏四前的面子上，我不再追究你，也不会再去管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丑事。
但你给我听好了，绝对不允许你再去找杨锋。只要你敢去找杨锋，我哪怕不要这前程了，也一定要把你抓起来，甚至一枪崩了你。
夏思前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娶了陈翠娥，生下了你。只要我还活着，还在这个岗位上一天，你就别妄想再回到四九城。听到了没有？”
夏晴晴木然地点点头，此刻她不听又能怎样呢？丁修听说她爸死了，躲得远远的，比谁跑得都快。母亲被判了刑，陈叔也获了罪。曾经熟悉的四九城，似乎再也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