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跳跃拍球的稚嫩身影上,顿时,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曾几何时,哥哥那宽厚的背影为他挡下多少风雨。
虽然并非血缘至亲,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哥哥对他比亲弟弟还亲,他也很重视这份亲情。
与邪灵王大人那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的冰冷绝望相比,简直是……
不等细想下去,远处那个拍球的男孩忽然停了下来。
他抱着皮球,好奇地看向江玄的方向,似乎看了很久很久。
男孩一路小跑。
这一次,没有急着要球,他停在江玄面前,仰着红润的小脸,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着自己怀里的皮球,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指向了坐在地上的江玄。
那双纯净无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排斥,只有孩童最纯粹的邀请。
江玄愣住了。
哭泣女人那笼罩着的悲伤气息似乎都凝滞了片刻,泣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异和不理解:
“这孩子平日里……除了邪灵王大人,根本不愿意和任何东西多说一句话,更别说玩耍……你是第一个……他能主动靠近求助的‘外人’。”
江玄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纯净眼眸,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狠狠触动。
一股源自江浩当年守护他时传递过来的温柔力量,悄然涌上心头。
江玄艰难地扯出极其勉强的笑容,“是要我陪你一起玩球吗?”
小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既然是孩子,那就该陪他好好玩玩。”
看着江玄准备和那个孩子互动,一种久远得如同隔世的情绪,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
如同梦呓般的叹息从她唇畔溢出,带着比以往更浓的哀伤和空洞,“是啊……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也该这么大了……”
声音虽轻,却如同惊雷炸在江玄耳边。
他刚才只想着孩子,脱口而出“陪孩子玩”,却完全忘了玛丽娅的身份。
那是一个因失去孩子而化身的哭泣恶灵!
他僵硬地转过头,赤红的瞳孔里充满了懊悔和歉意,“实在对不住!玛丽娅前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黑色的锁链虚影在他衣袍下不安地涌动。
哭泣女人的目光终于从江玄身上移开,投向了跳跃拍球的男孩。
就在江玄以为那无边无际的诅咒般的悲伤即将爆发时,哭泣女人的声音却响起了带着一种近乎呢喃的平静:
“没关系……谢谢你,人类……”
江玄从男孩手中接过皮球掂了掂,目光扫过仿佛凝固成一尊悲伤雕像的玛丽娅,一种下意识的怜悯和冲动涌了上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玛丽娅小姐,其实……你很漂亮。”
空气骤然冻结,哭泣女人那覆盖着湿发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层在瞬间碎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的涟漪,迅速爬上了她惨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她身上萦绕的哭泣声也为之一顿。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秒。
江玄猛地回过神来,他懊悔的拍了一下脑袋。
自己在干什么!对一个深渊恶灵说什么漂亮?
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向拍球的小男孩,将那瞬间的尴尬和忐忑甩在身后,用全部注意力强行集中在眼前的孩子身上。
江玄蹲下身,尽量与男孩视线持平,“你想怎么玩?”
就在江玄全神贯注陪着男孩玩耍时,哭泣女人一直维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
那抹因江玄一句无心之言而泛起的红晕,在哭泣女人冰冷的脸上显得越发突兀。
就在这凝固的画面中,哭泣女人覆盖着湿发的头颅忽然转向某个绝对黑暗的方向。
没有声音发出,但她身上的悲伤气息却骤然波动了一下。
“哼……人类丫头……一天到晚净会给我找麻烦……”
话音落下的瞬间,惨白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墙壁上一点若有若无的冰冷水渍。
江玄眼角余光瞥见她的消失,心头微动,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男孩拉回。
深渊的死寂重新包裹过来;
同一时间,
现实世界;
午夜的城市角落,霓虹灯招牌闪烁着廉价而迷醉的光芒。
魅色酒吧的后巷,光线被两栋破败的旧楼挤压,几个穿着流里流气、满身酒气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哎呦喂~粉毛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啊?来跟哥几个去续个摊?嘿嘿嘿,保证让你笑开花……”
旁边一个染着黄毛,瘦猴似的家伙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摸:“就是就是,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你!”
被围在中间的是染着一头极其扎眼的粉红色短发女大学生,宽大的黑色涂鸦T恤和破洞牛仔裤也掩盖不住那份年轻的桀骜。
嘴里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烟雾袅袅上升。
她根本没看那几个混混一眼,目光散漫地投向墙角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仿佛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更有趣。
就在青皮壮汉油腻的手指快要碰到粉毛腰肢的瞬间,温度骤然暴跌。
那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动作猛地僵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爬上他们的脊背。
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粉毛身边的阴影开始慢慢蠕动,一团湿漉漉的黑色长发,无声无息地从粘稠的黑暗中生长出来,如同从深海里打捞上来的海藻。
哭泣女人惨白的脸庞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只露出一个线条冰冷紧绷的下颌。
那股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牢牢锁定了那几个混混。
粉毛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这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威压,她慢悠悠地转过头,粉色发丝扫过眼角。
深深吸了一口烟,粉毛缓缓吐出烟圈,“哟,玛丽娅姐姐,你这脸……好红啊?刚才……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哭泣女人惨白的下颌似乎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下,带着被戳穿的恼羞成怒和不耐烦:
“少胡说八道!人类丫头,我的耐心……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