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着臂弯里传来的暖意,那坚实可靠的存在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恐惧和绝望并未真正消散,她知道,一旦他离开,对未知明天的恐惧就会立刻将她吞噬。
叶灵鼓起最后一点勇气,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江玄胸前的衣料,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大叔……那今晚你能不能就这样躺在我身边?
就一会儿……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在最后的这个时候……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
有那么一瞬间,揽着她的手臂甚至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窗外的霓虹在她湿润的眼眸里投下破碎的光点,仿佛他就是她沉沦前唯一能抓住的光。
只要他留下,哪怕是合衣躺在沙发边缘,只要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那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熔岩,随时可能冲破那层薄冰。
但他不能,他绝不能再次沦陷。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重新笼罩下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却不再是情热的侵袭,而是冰冷的告别。
“睡觉!”
丢下这两个字,江玄毅然决然地向门口走去。
“大叔!”
叶灵在他即将拉开门时急切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你……你要去做什么?你别……别做危险的事!我……我只是……”
她突然后悔了,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
她害怕失去他。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绝不依。”
“说到……做到。”
话音落下,房门被轻轻拉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叶灵一个人,和那句回荡在空气中的冰冷承诺,窗外,首尔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喧嚣,而黎明前的黑暗,正悄然逼近。
与此同时,首尔江南区,一栋安保森严,奢华如同宫殿的顶层豪宅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晨曦中初醒的城市轮廓,但室内的灯光却刻意调得暧昧昏暗。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轰鸣着,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烈酒和香水混合的奢靡气味。
几个穿着几乎不能蔽体的亮片超短裙,身材火辣的女郎,正随着强劲的节拍疯狂扭动着身体,释放着原始的诱惑。
朴东俊穿着一身真丝晨袍,慵懒地陷在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
他翘着二郎腿,手中端着一杯年份极佳的红酒,猩红的液体在高脚杯中缓缓旋转。
朴东俊眯着眼,目光贪婪地舔舐着舞娘们暴露在外的年轻肌肤和夸张的曲线,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淫邪和一种猎食者般的狡黠。
一个戴着黑色墨镜、身材精悍的下属快步走到朴东俊身边,他弯下腰,低声在对方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朴东俊摇晃酒杯的动作骤然停住,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瞬间扩大,变成一个狰狞而兴奋的笑容,眼中贪婪的光芒暴涨。
“哦?”
他拖长了语调,声音带着一种即将享用大餐前的愉悦,“都准备好了?确定万无一失?”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朴社长放心,场地内外,我们的人已经全部到位,‘礼物’也按照您的吩咐送到了该送的地方,明天的婚宴,他就是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哈哈哈!好!很好!”朴东俊猛地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他站起身,一把推开身边一个试图依偎过来的女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逐渐苏醒的城市。
朴东俊的脸映在冰冷的玻璃上,尽显扭曲和亢奋,“江玄……没了zero,你就是个废物!”
朴东俊重新端起红酒,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不是琼浆,而是仇敌的鲜血。
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酒渍,脸上只剩下残忍的期待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婚宴,不再是仪式,而是他等待猎物踏入的屠宰场。
……
天,快亮了。
“嗡……嗡……”
手机在凌乱的沙发缝隙里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妹妹,爸,妈等名字和刺目的99+未接来电。
厚重的羽绒被裹着叶灵发烫又疲惫的身体,酒店套房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撞击着胸腔的回响。
叶灵艰难地伸出手,指尖冰凉。
“姐!你到底在哪里?!”
电话一接通,叶瑶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我们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朴家的人也在到处找你!爸妈都急疯了!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举行婚宴了,朴东俊说不想叶家成为整个首尔的笑柄就赶快来!”
听到这里,叶灵下意识的朝着外面看去,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已经不再是深夜的墨黑,而是染上了一层没有温度的灰蓝。
黎明将至,属于她的黑夜却远未结束。
“我会回去的。”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筒对面歇斯底里的声音似乎瞬间被冻住了。
不等叶瑶回复,她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话。
指尖带着某种隐秘的眷恋,轻轻抚上自己的下唇。
那里仿佛还烙印着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昨夜那破碎混乱的画面再次席卷而来。
她被狠狠掼进沙发里的窒息感,他狂风骤雨般的吻,他失控抚上她脊背和腿侧的滚烫手掌……
“啊!”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叶灵猛地拉起被子蒙住头,将自己深深埋进一片黑暗和混乱的柔软里。
身体深处似乎还残留着被他点燃的战栗,混合着对自己大胆放浪行为的无地自容。
可是这份羞耻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露出更加刺骨的忧伤。
大叔走了;
带着那句冰冷的“说到做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那短暂的失控,终究抵不过他心中那道深渊。
就在这时,房卡刷开电子门锁的声音传来。
叶灵屏住呼吸,一把掀开被子,进来的是酒店服务生,推着装满精致早餐的小车,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小姐,您预订的早餐送到了。”
她身后,清晨灰白的光线彻底占领了窗户;
天,真的亮了,一丝甚至称得上是可笑的希望,无声地熄灭了;
明洞圣堂的晨曦透过七彩琉璃窗,冷冷地洒在铺着红毯的过道上。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空洞的神圣感,混合着百合与蜡烛燃烧后的淡淡焦味。
八点的钟声在首尔的城市天际线上空回荡,一声,又一声,沉重地敲打着叶灵早已麻木的心脏。
化妆间里安静得可怕。巨大的落地镜映出一个冰雕玉琢的新娘。
纯白厚重的缎面婚纱层层叠叠,堆砌出惊人的奢华与纯洁,衬得叶灵本就纤细的骨架不堪重负。
头顶的钻石发冠折射着冰冷的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唇瓣上那抹艳丽的正红,如同被强行涂抹上去的伤口。
镜子里的人影美得不真实,却更像一具精心装扮的祭品;
“姐……”
叶瑶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象征贞洁的薄纱,轻轻覆在姐姐盘起的乌发上。
薄纱垂落,模糊了镜中那过于清晰的绝望。
叶瑶看着姐姐映在镜中毫无波澜的眼睛,那里面空得像被淘净的枯井。
“你的心里其实还有江先生,对吗?”
叶灵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视线却依旧定定地穿透镜面,仿佛要看向某个虚空里再也触摸不到的身影。
她没有回复,算是默认,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是那邪冷的身影。
“大叔……”
叶灵下意识地抓住了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出现在婚礼现场的画面,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嫁给不喜欢的人。
“姐,你这是……”
注意到了叶灵脖子上的几点红痕,叶瑶不确定的开口。
顺着对方的方向看了过去,叶灵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那是昨晚大叔存在过的痕迹。
“啊!”险些惊呼出声。
“瑶瑶……帮我遮一下吧。”她尽可能收拾着自身情绪,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好一些。
叶瑶没有再多问,只是按照姐姐说的话去做。
角落里,叶母用一方精致的手帕用力按压着发红的眼角,叶父则无声地揽住妻子的肩膀。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是对命运的无力控诉:“这孩子心里装着别人,如果不是集团撑不下去……”
他没有再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叶董事长此刻最深的无力感。
叶母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惊诧与难以置信:“你是说……那位江先生?难怪那天灵儿……”
她看向镜中女儿毫无生气的侧影,心口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挣脱丈夫的手臂,叶母踉跄着上前两步,抓住叶灵同样冰冷僵硬的手腕。
“灵儿,妈的宝贝……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妈是真心、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
叶灵的眼珠终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妈,我都明白的。”
她明白家族的倾危,明白父母被推到悬崖边的无助,明白这桩婚姻背后冰冷彻骨的交易。
她什么都明白,所以她才站在这里,穿着这身价值连城的囚衣。
叶灵缓慢地掰开了母亲紧抓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提起那沉重得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华丽裙摆,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扇通向圣堂正厅那红木大门走去。
“铛——!”
圣堂古老的铜钟被重重敲响,那巨大的红木双开门,在她面前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炫目的阳光从正前方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倾泻而下,瞬间将昏暗的圣堂内部照得一片堂皇。
红毯尽头,圣坛之下,那个穿着笔挺白色礼服的男人,倏然转过身来。
朴东俊穿着白色礼服,头发精心打理向后梳拢,当他看清逆光中缓缓向他走来的新娘时,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伪善笑意的脸上,瞬间爆发出不加掩饰的惊艳。
他的目光贪婪地舔舐过叶灵被婚纱勾勒出的每一寸曲线,最终牢牢定格在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表情的脸上。
那目光里是赤裸裸的占有和得意,像捕获了稀世珍宝的猎人。
叶灵她踏在柔软的红毯上,脚下却似踩着刀锋,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心脏深处的碎裂。
四周宾客席上影影绰绰的面孔,那些或艳羡、或好奇、或带着算计的精光眼神,扭曲成无声的背景。
她的视线穿透这虚无的热闹,一次又一次,固执地投向身后那两扇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的红木大门。
门扉紧闭。
期待在心底无声地嘶鸣,最终只余下一捧冰冷的灰烬。
每一次徒劳的张望,都像在灰烬里拨捡,每一次落空,那灰烬便更厚一层,几乎扼住她的呼吸。
终于,她走到了祭坛之下。
朴东俊无比绅士地朝叶灵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婚纱臂弯处繁复的蕾丝花边。
“真没想到,这件婚纱穿在你身上,效果比定制时想象的还要惊人,
叶灵,做我的妻子,我会对你好的,任何人都好。”
那好字,被他含在舌尖,充满了掌控一切的笃定与占有欲。
牧师苍老而平板的声音,在肃穆的圣堂上空盘旋:
“朴东俊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叶灵小姐为妻?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顺境或逆境……”
“我愿意!”
朴东俊回答的十分干脆,没有丝毫迟疑。
他甚至微微侧过头,朝宾客席某个方向投去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牧师的目光转向她,将这神圣的枷锁朝她套来,“叶灵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朴东俊先生为妻?
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顺境或逆境,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空气瞬间凝固了,圣堂里只剩下管风琴冗长的尾音在嗡嗡作响。
所有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她惨白的脸上,叶灵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那个压在舌尖的“不”字,重逾千钧,死死地卡在喉咙深处。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她下意识地望向身后那扇她寄托了卑微幻想的门,此刻更像一座沉默的墓碑,埋葬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火星。
期待彻底燃尽,只余荒芜的死灰。
冰冷的绝望如同极地的寒潮,从脚底一寸寸冻结上来,要将她彻底冰封。
“叶灵小姐?”
牧师见她久无回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疑惑,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你是否愿意嫁给朴东俊先生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