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猛地回神,没有丝毫犹豫。
他动作轻捷地翻出女儿床头柜里一个带锁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几样东西。
一枚褪色的发卡,几张好看的涂鸦,还有一根缠绕着几根纤细发丝的发圈;
他用指尖拈起那根小小的皮筋,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星辰。
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那根小小的发圈,让它凭空悬浮在恶灵的掌心上方。
整个房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弥漫开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江玄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如擂鼓。
终于,那冰冷的感知力收回。
恶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悲悯?
“江玄……放弃吧。”
简单的几个字,却蕴含着万钧之力。
江玄身体剧烈一晃,就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什么……意思?”
恶灵的黑雾剧烈翻滚,显然这个结果对它冲击也极大。
“她的灵魂被人撕裂了!强行剥离!撕成了碎片!
这可不是简单的抽取吞噬,是带着极致恶意的彻底粉碎!”
轰隆——
江玄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撕裂?粉碎?
他想象着女儿纯净的灵魂,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刻,被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畜生,像撕扯一张废纸一样,残忍地撕开、扯碎、然后碾磨。
只为汲取那一点点所谓的“滋补”!
“啊啊啊啊啊!”
不再是嘶吼,那是一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尖啸!
狂暴的猩红气浪以江玄为中心轰然炸开,整个房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
墙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床头柜上的相框应声碎裂,头顶的吊灯疯狂摇曳,灯光忽明忽灭,发出濒死的电流哀鸣!
窗外,远处的路灯应声爆裂一片,整个小区的车辆警报器又一次被这无形的冲击波引爆。
“怎么会这样?!草!畜生!全TM都是畜生!狗杂碎!禽兽不如!!!这帮禽兽害了我女儿还不够,连我女儿的灵魂都……”
江玄双目赤红如血,狂暴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溢出体外。
血色火焰,熊熊燃烧,将他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
锁链的虚影在他身周疯狂舞动,切割着空气,周身散发出的毁灭性气息,让空间都开始扭曲。
恶灵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滞涩,仿佛每个字都沾染上了江玄灵魂碎裂时的绝望:
“四片……她被撕裂成了四片。”
又是一声无形的巨锤,狠狠凿在江玄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眼前猛地发黑,身躯剧烈一晃,脚下的老旧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四……片?”
江玄的声音嘶哑变形,每一个音节都被滚烫的血泪浸透。
“怎么可能?!若妍的灵魂……怎么会散得……这么碎?!”
“碎?”
恶灵的声音陡然拔高,怨毒和狂怒几乎要冲破黑雾的束缚,“这就能看出他们的手段有多狠了,有多下贱!”
“东国境内……我只勉强感知到两股微弱的气息残渣,至于另外两股……其中一个在东瀛那些肮脏的阴阳师神社里,
而另一股……飘到了漂亮国那群金毛碧眼的所谓‘光明教廷’的圣物匣子里,
桀桀桀……好一个‘神佛’!好一个‘圣洁’!分赃倒是分得挺匀!
等你像没头苍蝇一样把这四股灵魂全部都收集起来,你女儿早就被时间耽误魂飞魄散了!”那声音充满了对世间所有伪善的极致嘲弄。
江玄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
“时间……”
破碎的相框玻璃映出他深陷的眼窝,翻涌着足以吞噬星辰的狂乱风暴。
“……还剩多少时间?”
恶灵的黑雾沉寂了片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炼丹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让灵魂彻底寂灭,
如果是那种夺天地造化的‘大丹’,则是九九八十一天……至于今天,是第二十一天!”
八十一天!
一个冰冷到骨髓的数字。
江玄眼中的风暴骤然平息下去。
并非消失,而是凝结。
所有的痛苦、绝望、疯狂、仇恨……都在这瞬间被压缩到极致,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虚无的死寂。
那死寂,远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
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缓缓地抬起头。
窗外惨白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漆黑的眼眸深处,一点猩红骤然亮起,随即疯狂蔓延、燃烧。
“来得及!”
恶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促,驱散着那令人心悸的死寂。
“小子!只要路线对了,手脚够快,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
“还等什么?!”
那死寂瞬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焚毁一切的决绝嘶吼。
凝固的身影如同挣脱冰封的凶兽,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轰鸣,裂纹蛛网般蔓延开去。
“我必须走!现在!马上!”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实质般的杀意,江玄的声音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恶灵在他意识深处咆哮,冰冷的锁链虚影瞬间缠绕上江玄的四肢百骸,强行压制住那股即将失控的暴走能量。
“听好了!东国境内那两颗灵魂碎片的气息虽然清晰,但也是最危险的两处!看守那里的‘杂碎’可不是你现在能对付的,
先去漂亮国!东瀛!把那两颗碎片拿到手!最后再回来啃那两块该死的硬骨头!”
“……我记住了。”
沉默良久,江玄这才开口做出回应,但眼底深处的猩红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按进了更幽邃的冰渊之下。
“先去漂亮国……正好我小姨子在那留学。”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或许可以作为临时的支点。
话音刚落,突兀的敲门声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响起。
江玄猛地抬头,猩红未褪的双眼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瞬间锁定了大门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固,灰尘都停止了飘落。
“谁?!”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磨碎骨髓的冰寒穿透门板。
门外明显被这声音里的寒意刺得一颤,传来一个明显慌乱的女声:“大……大叔……是、是我,叶灵。”
紧绷的弦骤然松了一丝,江玄眼中那毁灭性的红芒微微收敛,周遭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门被拉开一条缝,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她穿着一身米色的连衣裙,身形纤细,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桶。
她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红,显然刚哭过不久,此刻被江玄开门时身上尚未散尽的凶戾气息一冲,整个人都微微瑟缩了一下。
“大叔,我刚处理完手上的事,就提前回来了,我想着阿姨今天出院,就买了点吃的过来看看。”
她怯生生地走进来,看着地上蔓延的狰狞裂缝和一片狼藉的客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江玄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温热的保温桶和苍白惶恐的脸,最终落在她通红的眼眶上,心头那翻腾的岩浆似乎被强行按下去一小块。
“没有,坐吧。”
叶灵哪里敢坐?客厅里死寂的压抑感和残留的破坏痕迹让她极度不安。
她偷偷抬眼看向江玄,那张曾经俊朗温和的脸庞如今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仿佛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修罗,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万物皆可碾碎的恐怖气息。
“我……我帮你收拾一下……”
她几乎是本能地开口,试图用忙碌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也掩饰心底那份莫名的恐慌和担忧。
“可以吗,大叔?”
江玄像是没听见,高大的身影如同一截枯木,立在客厅中央那片狼藉的裂纹上。
他的灵魂早已越过重洋,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搜寻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叶灵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保温桶,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倾倒的杂物。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仿佛打扫的不是一个客厅,而是一片布满无形尖刺的雷区。
收拾完客厅,她犹豫了一下,目光投向江玄紧闭的卧室房门。
“大叔……你房间……要不要也……”她怯怯地问。
这一次,江玄有了反应。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燃烧着地狱火的眼眸看向她。
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寒。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得到许可,叶灵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门。
卧室里同样弥漫着一股冰冷压抑的气息,残留的猩红气浪似乎还烙印在空气中,床头柜上的相框碎片散落一地。
叶灵的心揪紧了,鼻尖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楚。
她蹲下身,指尖微微颤抖着,将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一点点拣起。
叶灵开始认真地整理起来,将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又把书桌上的杂物摆放整齐。
就在她打扫到床头的角落时,一个精美的相框吸引了她的目光。
抬头一看,竟是江玄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江玄,穿着笔挺的西装,笑容温润如玉,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爱意。
那时的他,光芒万丈,意气风发,与眼前这个浑身缠绕着死亡和毁灭气息的存在,判若两人。
而他身旁的女子身披洁白婚纱,唇角微扬,眼眸弯如新月,柔美中透着南方水乡特有的温婉与韧性。
“这是……你的妻子吗?”叶灵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相框里凝固的幸福时光。
江玄微微一怔,目光落在相框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叶灵仔细端详着照片,目光在照片上流连,似乎被面前的女子给惊艳到了。
她由衷地赞叹道:“她……好漂亮啊!那她现在……”
“走了。”
两个字切割了空气,也堵死了所有追问。
叶灵脸色瞬间煞白,手足无措,连忙道歉,心中懊恼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对、对不起!大叔!我不知道……我……”
“没关系。”
江玄打断她,声音里的冰层厚重得隔绝了所有温度。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照片上妻子温柔的笑靥,那凝固的影像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刺痛了他灵魂深处的旧痂。
叶灵尴尬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说道:“大叔,你一定很爱她吧。”
“是的,我很爱她。”
他低语,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融入血肉骨髓的事实。
“她是南方姑娘,性子温柔,也很贤惠……家里的大事小事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有时候……固执得让人心疼。”
“固执?”
叶灵下意识地重复,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江玄的目光飘向窗外惨白的天空,记忆的碎片裹挟着血色汹涌而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老婆20岁就已经怀孕了,那时候我们都满心欢喜地期待孩子降生,
那段时间,我们一起为孩子挑选小衣服,想象着孩子未来的模样,
可是没想到……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得知她得了肝化癌晚期,医生说必须停止妊娠,进行治疗,否则病情会迅速恶化。”
叶灵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痛楚和无力,“期间我劝过她很多次,让她先治病,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
可是她不听,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说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
后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到了生产的那天,她难产了,却还紧紧抓着我的手,说就算是死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切断,房间里只剩下叶灵压抑的抽泣和江玄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
叶灵的眼中也闪烁着泪花,她轻轻握住江玄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江玄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幸运的是孩子出生了,可她……没熬过几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