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宋芫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住,下意识屏住呼吸,紧贴着墙壁,生怕弄出一点声响被里面的人察觉。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偏房,透过窗户纸的缝隙向内窥视。
只见郭刺史面色阴沉,坐在椅子上,对面站着一个黑衣人,身形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
郭刺史低声说道:“起事哪有那么容易,朝廷那边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祸。”
黑衣人冷笑一声:“郭大人,乾州那边一旦举事成功,您若还在犹豫,到时候可就没您的好处了。如今韩州兵力粮草都在您手中,只要您一声令下,响应乾州,大事可期啊。”
郭刺史眉头紧皱,陷入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此事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告诉你主子,不要轻举妄动。”
黑衣人微微颔首:“郭大人最好尽快做决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罢,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一抬头朝着窗户这边看来。
宋芫心中一紧,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背后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紧紧捂住了宋芫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往后拖。
宋芫下意识地挣扎,这时,鼻尖嗅到淡淡的冷香味,他微微一怔,瞬间放弃挣扎,任由对方带着自己进了旁边一处极为隐蔽的夹壁墙中。
夹壁墙内空间狭窄,宋芫与身后之人紧紧贴在一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在自己脖颈处,温热且暧昧。
等脚步声在附近徘徊了一阵终于远去后,捂住他嘴巴的手才缓缓松开。
“舒长钰。”宋芫声音很轻地唤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惊讶与惊喜,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身后之人轻轻“嗯”了一声,微凉的指腹已抚上宋芫的侧脸,掐了掐,仿佛在确认什么。
“是我是我。”宋芫无奈地拉开他的手。
缓缓转过身,在昏暗的夹壁墙内,隐约能看到舒长钰那熟悉的轮廓。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舒长钰微微凑近,气息喷在宋芫耳边,嗓音低沉:“刚到韩州,知道你来郭府,放心不下,便跟过来了。”
谁知道这呆头鹅这么巧,一下子没看住,就往龙潭虎穴里钻了。
“等等,我先上个茅厕,咱们一会儿回去再说。”宋芫左右张望一下,见附近无人,便匆匆朝着之前小厮所指茅厕的方向跑去。
解决完内急后,宋芫一边整理着衣袍,一边思索着刚刚听到的惊人消息。
他没再回去继续吃席,而是有请丫鬟跟林娘子说一声自己身体不适,先行回客栈了。
等出了郭府,找到马车,就见暗七耷拉着脑袋,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宋芫赶紧冲他摆了摆手,登上马车,就见舒长钰已经在车内,懒懒散散地倚在车壁上,可瞧见宋芫的瞬间,眼皮微抬,唇边挑了挑。
“过来。”
宋芫几步走到舒长钰身边坐下,舒长钰用胳膊勾着他肩膀,下巴抵着他的头顶,哼笑道:“真是的,才多长时间没见,你就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宋芫白了他一眼:“这能怪我吗?谁能想到来郭府一趟,就撞上这种谋反的机密。”
虽然还是嘴硬,但宋芫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这次确实是自己莽撞了些,要不是舒长钰及时出现,他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舒长钰收紧胳膊,将宋芫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挑眉道:“知道怕了?”
宋芫老老实实承认:“怕了怕了,下次一定小心。”
接着他问:“对了,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来头,难道又是辰王派来的?”
“除了他也没谁这么着急煽动郭通海谋反了。”舒长钰忽然说了句,“北疆的战事即将结束,辰王坐不住了。”
“一旦北疆平定,朝廷大军便可班师回朝,辰王再想谋反,成功的几率就微乎其微了。”
“北疆打完仗了?”宋芫听到北疆战事即将结束,便关心问道。
“快了。”
本来去年就该结束战事,在舒长武俘虏胡人二王子后,朝廷原想与胡人议和,谁知二王子在押解进京途中突然暴毙,胡人认定是朝廷所为,再度举兵进犯。
这一来二去,战事又僵持了大半年。
不过没了骁勇善战的二王子,大王子又是个酒囊饭袋且刚愎自用、脾性暴戾之人,在军中与三王子斗得死去活来,互相掣肘,胡人内部四分五裂。
如今朝廷大军势如破竹,胡人连连败退,不出半月,北疆战事大概率就能彻底结束。
宋芫听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么说,辰王是想趁着北疆战事未完全结束,朝廷大军还未回师,赶紧拉拢郭通海起事,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舒长钰双目微阖,语气平静地说了句:“乾州已经异动了,这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传来,一旦乾州举事,其他藩王也会跟风响应。”
听着舒长钰的话,宋芫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太平日子只怕没有几天了。
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宋芫靠在舒长钰身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到松州的家人,想到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业,想到无数百姓又要陷入战火纷飞的苦难之中。
最终这些思绪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到了客栈,瘦猴见他们这么早回来,还纳闷着:“宋哥,你咋这么早就回啦——”
话说到一半,正瞧见舒长钰跟在宋芫后面进了门,当即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眼睛瞪得溜圆。
他看看宋芫又看看舒长钰,脸上的表情从疑惑瞬间变成了恍然大悟,原来是宋哥家的这位来了,难怪宋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瘦猴心里暗自嘀咕,脸上却不敢露出太多表情,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舒公子,您来了。”
舒长钰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瘦猴早已早已习惯舒长钰这般冷淡的性子,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心里嘀咕,宋哥家这位还真是高冷得很呐。
转而看向宋芫:“那啥,你们先忙,我出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说罢,便主动替他们关上房门。
随着门关上的“吱呀”声,宋芫终于忍不住转身,张开手臂环住舒长钰的腰,他将脸埋在舒长钰怀里,闷闷地说:“舒长钰,怎么办?”
“好像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要开战的结局。”
宋芫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阻止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但好像做什么也都于事无补。
舒长钰抬手放在宋芫头上按了按,声线有些哑,一如既往的慵懒轻缓:“战事不可避免,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这几年宋芫没少买地种粮,囤积了不少粮食,并且给张家村,以及周围几个村子包括小黎村发了土豆、棉花种子,教他们如何种植。
这些作物不仅耐旱耐寒,产量也高,极大地缓解了百姓的粮食短缺问题。
宋芫还通过速骥行的商路,将多余的粮食和棉衣运往北疆,支援前线将士。
他的努力虽然无法阻止战争的爆发,但至少为百姓和军队提供了更多的生存保障。
舒长钰微微低头亲了亲宋芫的眼皮,哄他:“你已经尽力了,芫芫。”
“战争虽然不可避免,但你的努力让许多人免于饥饿和死亡。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听了舒长钰的话,宋芫表示有被安慰到,心中的无力感稍稍减轻了些。
忽然这时想起什么,他抬起头问道:“你不是去了乾州吗?怎么会出现在韩州?”
舒长钰手臂勾着宋芫的腰,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坐着,下巴抵在宋芫的肩头,缓缓说道:“我查到秦海的踪迹出现在韩州,就追过来了。”
秦海正是当年与周将军有过书信往来之人。
周将军偶然发现军中作战计划屡次被敌军提前知晓,一番探查后,怀疑朝中有人通敌,便在写给秦海的信中提及此事。
周将军猜测此人位高权重、关系网盘根错节,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收集证据。
只是没想到后来周将军被先帝以假传圣旨设计,含冤入狱“自戕”,通敌案也随之不了了之。
此人当年周将军通信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舒长钰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怀疑他知道当年通敌叛国之人的线索。
可直到周将军沉冤昭雪,秦海也始终未曾露面,舒长钰几乎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
数日前,舒长钰得到消息,有人在乾州一处酒馆见到了一个与秦海描述极为相似的人。
那人曾出现在郭家,是以舒长钰才追踪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