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秋节,陆敏芝就要正式到岗培训了。
她是中医学徒,本以为是在医院,没成想最后的培训地点是在深山里。
看着走前头的瘦骨嶙峋的老者,她心中若说没有感触是假的。
老者叫做时昀。
听闻他来自京市,从前是某医院的院长,亦是正经的御医传人。
只造化弄人,他在生产队里已经待了快五年了。
她大概猜到了时昀这些年的经历了。
好在此刻老人眼里的光亮的吓人。
想必他自己也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天,有重新拾起自己专业,振兴国粹的一天吧?
中医学徒加上陆敏芝,一共只有三人。
其他二人皆是男性。
但时昀看陆敏芝时,眼里没有鄙夷嫌弃,全是满满的欣赏。
他没有重男轻女,没有因为她是女儿身就觉得她不配跟着自己学习。
时昀甚至没有对她区别对待,认为她作为女性,体力就不如其他二人。
四人各自带着个小包袱,一个趁手的工具,可当作挖铲,亦可以当作武器,一行人直接就这么走进了大山里。
作为中医学徒,首先要做的就是辨草药、识药性。
作为一名真正的中医,若是连草药都不识得几个,那还怎么给病人看病开药?
而且这也算是一种考核。
如果连这么一点苦都受不了,那也就没有继续做中医梦的必要了。
每一步、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判断他们能否胜任这个工作的依据。
顾墨白抱着顾毓秀,父女俩站在山脚下,脸上是同款担忧神色。
如果现实允许的话,他们恨不得亲自跟着。
只可惜不能。
顾墨白派了四名伤残的伙头兵跟着,说是伤残兵,其实并不影响他们的日常活动。
有一位是在战场上缺失了一只右耳,造成右耳永久性失聪。
这样的情况,让他去执行任何危险任务都不现实。
声音的传播速度比光线快。
危险的情况下,听力往往是一种自我保护,能够帮助他们判断识别危险。
听力损伤的他,自然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就只能从前线转到了后勤。
即使只是身为伙头兵,他也是一位光荣的解放军人。
另外三人,一人左手手指全部被打断,一人右臂齐肩没了,还有一人失去了一只眼睛。
但这些残缺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身手,在山里遇到危险也能起到保护作用。
另外他们跟随,也是为了给部队卫生院里采集一些消炎、止血的草药。
市面上的药物最近很短缺,卫生院里也面临同样的结果。
部队里几乎是每天都有受伤的军人,这些药物是最常见,也是最不可或缺的。
顾墨白派四人跟着,也不完全算是以权谋私了。
一直到完全看不见八人的身影,顾毓秀才转身抱着崽崽打算回家。
今儿不仅是陆敏芝要开始实习的日子,同样是王家来领养孩子的日子。
父女俩刚踏入家属院,顾毓秀就不肯乖乖任由顾墨白抱着了。
她一个劲儿地挣扎,试图下地自己走路。
是的。
她终于学会了走路。
就在今天早上,送陆敏芝出门之前。
她给她妈找了一把匕首,想着让她能够随身携带着,遇到危险时能够保护自己。
奈何陆敏芝走得急,她喊了半天“妈”,陆敏芝愣是没回头一笑。
一时着急,她竟自个儿勇敢迈出了步子,歪歪扭扭地走向了陆敏芝。
陆敏芝当时本想着狠狠心早点走的,她怕自己舍不得闺女。
可惜她的心到底是不够狠,不够硬,最后她自个儿回了头。
然后就看见了闺女人生第一次迈出步伐,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高光时刻。
她几乎是喜极而泣。
崽崽终于会走路了!
还是坚信不疑地走向自己。
她快步上前,抱着崽崽左亲右哄的,嘴里不停夸着“我闺女真厉害”。
这会儿进了家属院,地没外头那么坑坑洼洼的,顾毓秀立刻想自己下地尝试继续走路。
主要她怕那只是她昙花一现的高光时刻。
好在站到地上后,她的腿只是抖了两下,刚开始的两步颤巍巍的,后面就越走越稳当,越走越顺溜儿了。
她自个儿没什么感觉,自以为自己走得很稳当,可跟在她身后的顾墨白却是提心吊胆的。
看着前头走路一步一颤的闺女,总怀疑下一秒她就可能会摔倒。
家属院里虽然是泥巴地,摔下去应该不会很疼,可路面上时不时会出现个石子之类的。
若是不小心摔到了石子上,石子尖锐,小孩子皮肤又嫩,指不定就会被伤着呢?
若是磕到了脸,甚至是眼睛或脑袋呢?
顾墨白不敢深想。
他倒是想直接将闺女一把捞走,奈何闺女脾气倔的很,跟头犟驴似的,回头指不定要怎么跟他闹呢?
唉~
他这一颗老父亲的心呐,想必日后有的是要操的心啊!
他想着。
这还只是刚刚学会走路,往后还有猫嫌狗憎的时间,还有上学要辅导崽崽学习。
再然后进入青春期,早恋啊之类的,还有往后成家立业啥的……
不能想!真的不能想!
尤其是想到自己这么可爱的闺女,往后要被个臭小子给拐走,顾墨白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唉~
为父,真的是责任重大且深远呐!
往后天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啊!
好在崽崽也没走多远,还没走出一百米远,她就觉得累了。
两条小胖腿是一步也迈不动了!
太累了。
她很果断地“扑通”往地上一栽,坐着等老登儿来接自己。
顾墨白是好笑又想揍她,就那么一会会儿,就非得往地上坐是吧?
他三两步走上前去,将人一把捞进了怀里,一边替她掸屁股,一边还不忘吓唬她。
“崽崽,你就这么往地上坐,也不怕蚂蚁爬进你衣服里咬你?吸你的血?
你长得白白嫩嫩的,身上全是奶香味,蚂蚁最是喜欢挑你这样的咬了。
想想全身爬满了蚂蚁,一起咬你,吸你血的样子……”
“啊啊啊啊……”
顾毓秀忙伸出两只小胖手,死死捂住了她爸的嘴,不允许他再吐露一个字了!
太可怕了!
人…哦不,是蚂蚁怎么可以这么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