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里入了夜只会更冷。
赵蘅捡来不少柴火和腐叶,又将枯草铺了厚厚一层,才将萧承桓搬到枯草上。
没想过萧承桓这般沉重,等赵蘅做完这些,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
洞外阴云密布,下雪了。
乐都城从不下雪,可这高山里确是会下雪的。
赵蘅轻锁眉头,站在洞口看着小小的雪花缓缓飘落,再回头看到熟睡的萧承桓。
他不喜欢下雪,可赵蘅很喜欢。
她将自己的战甲脱下,将自己的外袍盖在萧承桓身上。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赵蘅摇摇头,感叹自己还是太心软了些。
否则怎会心怦怦直跳?
再看萧承桓,眉头紧蹙,冷汗淋漓,似在梦魇。
她走近些,用衣袖拂过他额角的汗珠。
萧承桓坠入不安的梦中。
初雪洁白,在九重宫阙的金瓦盖上薄薄一层。
母妃为他添一身金丝小袄,笑着对他说:“玉絮飞琼,岁稔可期。新岁下雪是祥瑞,我们阿桓今年定会平平安安。”
母妃明艳照人,整理好的他领口,又说:“去玩儿去吧。”
他一路小跑,忽地被坚硬的雪球砸中脑袋,那雪球稳稳贴着他的总角,又冷又疼。
他伸手去拍那雪球,又听到熟悉的笑声:“哈哈哈哈!老二,头上长角咯!”
“萧承樾!你干嘛偷袭我!”他俯身揉起墙角的积雪,便往矮他半个头的孩子身上砸去。
“老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本宫名讳!按照礼制你该称我太子!”萧承樾侧身躲过雪球,又将手中的雪粉往萧承桓身上扬。
萧承桓不甘示弱,又揉了一个雪球,“按照礼制你还要称我一声二哥!”
在雪地里玩闹了一会儿,他便累了。
再回去找母妃时,却看见整个屋子里跪满了人,还有低低的哭声传来。
他丢下手中的雪人,跑过去,看见母妃白色煞白躺在床上。
他放声大哭,“母妃,母妃这是怎么了?”
母妃说:“以后母妃不能再陪着你了,阿桓以后要听......”
话还没有说完,母妃便吐出一口黑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萧承桓也知道母亲要离开他了。
他在哭,拼命地哭,一直到发不出声音。
黑暗里,剩下的只有恐惧。
这一夜,又下了雪。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夜的风雪很大,前路被风雪遮挡,他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亮着的几盏宫灯。
大雪中传来恶犬嚎叫。
他站在原地颤抖,大声地喊:“有人吗?来人!”
可没人回应他。
再继续前行,脚下却被硬物绊倒,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倒在冰冷的铠甲上,满手鲜红。
那一瞬,恐惧灌注全身。
他忽地爬起身。
正欲往回跑,却在宫灯的照应下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无数的尸首躺在宫门前,带血的长枪,穿喉的利剑,残破的躯体......
几只恶犬在黑暗里露出一双双饥饿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向他扑过来。
“阿桓,快跑!”头戴凤冠,衣着华丽的女人将他往门外推,他再回头,却看见那些恶犬将她撕碎。
......
“母后!”
萧承桓醒了,睁开眼睛来,第一眼便看见赵蘅睡在他身边的不远处。
天色微明,东方渐露鱼肚白。
他身上的外伤已经处理过,赵蘅还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盖着厚厚的金甲。
火堆里的炭火还未熄灭,想来她是刚刚睡下的。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赵蘅,将身上的外袍盖在她身上,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柴火,驱除寒气。
他以为赵蘅会丢下他,可是她没有。
火堆旁还剩些草药,想来赵蘅昨夜是给他用的就是这些。
他半跪在赵蘅身侧,想起她上一世的悲凉命运,再忆起自己同样悲凉的过往,片刻后,轻轻亲吻她的眉心,然后才小心地站起身,转身朝洞外走去。
“萧承桓......”
“阿蘅,我在。”萧承桓下意识地回应她,回头再看,赵蘅已经坐起身。
“你要去哪?”赵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就好像害怕萧承桓会丢下她似的。
明明,她本就不该和萧承桓一同上路。
“我去打点水来。”萧承桓手里拿着水壶,目光温柔看向她,“还是说,你想让我先陪你一会儿?”
这样一问,倒是把赵蘅问红了脸。
若是前世,她这般喊他便是想要将他留下来多陪自己说说话。
可是如今这般境地,好像两人也没有谈情说爱的必要。
“你去吧。”赵蘅道。
萧承桓很快在小溪边打到水,便将水壶递给赵蘅,“喝点水,喝完我们便离开这。”
赵蘅将水倒在手心处,本想着洗把脸,也不至于在萧承桓面前太难看,可看到那水中几粒黑色小点时,便顿住了。
“这水你喝了?”赵蘅蹙着眉问萧承桓。
萧承桓答:“还没。”
却见赵蘅将水壶中的水倒在地上,黑色细小的东西散落开来。
“怎么了?”萧承桓不解。
赵蘅蹙眉道,“是冲着我来的,这水里掺杂锡沙,平常人喝了没事,但能够刺激我体内的鬼面蝶王蛊。”
知道锡沙能刺激鬼面蝶王蛊的人并不多,赵蘅也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蓝皇后的手笔。
若鬼面蝶王蛊发作,唯有用至亲的血才可以解。
往昔每至五月初五,赵蘅便会遭蛊毒侵袭,痛楚难当。便是由蓝皇后剜血解蛊,若无至亲之血化解蛊毒,她便似万蚁噬心,痛彻心扉,不出三日,血脉便会爆裂,七窍流血而亡。
看来蓝皇后不仅仅是想除掉赵怀晏,还想把她这个累赘也一并除去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快些离开。”萧承桓道。
想要害赵蘅的人太多了,总让人防不胜防,此时还需要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蘅心想,若此时蓝皇后能够在附近的水中撒下锡沙,那也就说明避难屋也有可能不再安全,他们必须再寻一条出路。
可她似乎想不到有何地可以藏身。
萧承桓道:“有一处地方,或许我们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