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厂长和李怀德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李家国的心头。
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凭借自己在厂里的人脉和声望,或许能够找到一些门路。
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棘手。
“特殊的立功表现?”李家国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这个年代,想要立功,谈何容易?更何况,冉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哪里还有机会去争取什么立功表现?
李家国有些失落地从杨厂长办公室出来,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李怀德那句“除非冉秋叶一家有什么特殊的立功表现”的话,却像一道闪电般,突然在他脑海中划过。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慢慢形成。
他想起自己最近正在研究的一项关于中草药提纯和炮制的新技术,如果这项技术能够成功,不仅可以大大提高药材的利用率和疗效,甚至有可能填补国内在某些医药领域的技术空白。
如果……如果能将这项技术的研究成果,算作是冉家的“立功表现”,会不会有一线希望?
虽然这个想法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甚至有些冒险,但此刻的李家国,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为了冉秋叶,也为了自己的儿子,他必须搏一搏!
想到这里,李家国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他立刻回到家中,找到了正独自坐在炕头发呆的李卫东。
“卫东,跟爸走,我们去一趟冉老师家。”
李家国拉起儿子的手。
李卫东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带他去冉老师家。
他现在最害怕面对的,就是冉老师。
但看着父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还是默默地站起身,跟着李家国走出了家门。
父子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轻轻叩响冉家的院门,开门的是冉秋叶。
几日不见,冉秋叶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原本明亮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布满了血丝。
看到李家国和李卫东站在门外,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有些黯淡。
“李……李厂医,卫东,你们怎么来了?”冉秋叶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疏离。
李家国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刺痛,温言说道:“冉老师,我们来看看你和伯父伯母。”
走进院子,李家国才真正体会到冉家此刻的艰难处境。
院子里冷冷清清,原本摆放整齐的花草也无人打理,显得有些凌乱。
堂屋的门虚掩着,从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冉秋叶将他们让进屋里,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久卧病榻的病人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陈设简单但还算整洁。
李家国看到,冉秋叶的父母都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精神萎靡,显然是病得不轻。
而冉秋叶的两个弟弟,则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和怯懦,显然这几日的变故,也给他们幼小的心灵蒙上了沉重的阴影,让他们连门都不敢出。
整个家里,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连最基本的吃食,恐怕都成了问题。
冉秋叶的父亲,冉文谦,看到李家国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还敢登门看望他们一家,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意外。
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李……李厂医,咳咳……真是……真是让你见笑了……”
冉文谦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老东西,连累了秋叶,也……也连累了你啊……”
他显然是误会了,以为李家国和冉秋叶之间真的有什么,才会在这风口浪尖上还敢来看望他们。
李家国连忙上前扶住他。
“冉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我和秋叶同志之间清清白白,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您现在身体要紧,先好好休息。”
冉文谦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充满了不甘。
“李厂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秋叶能认识你,是她的福气。可是……我这心里憋屈啊!”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他们都说我是汉监,是走狗!可我冉文谦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族的事情!”
“当初在萎满洲国,鬼子占了东北,时局动荡,民不聊生。”
“我为了养活这一家老小,为了让他们能有口饭吃,在……在当地一个鬼子的学校里代过几天课。当时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不去,他们就要断了我们全家的活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匠,能怎么办?”
冉文谦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
“我只是想让家人活下去,我教的也都是些国文、算术,我没有宣扬过鬼子的奴化思想,更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果这都算是错,如果为了活下去,就必须背上汉监的骂名,那我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那些当年在鬼子学校里上学的孩子,他们接受的是鬼子的教育,学习的是鬼子的文化,他们为什么就能平安无事?”
“为什么就能被认为是‘受害者’?而我这个只是为了糊口,为了不让家人饿死而被迫代课的教书匠,就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冉文谦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了,今天在李家国这个“自己人”面前,终于忍不住倾诉了出来。
李家国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能理解冉文谦的痛苦。
沉默了片刻,然后郑重地对冉文谦说道:“冉伯父,您受委屈了。关于您和秋叶同志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去想办法。”
接着,他转向冉秋叶,语气诚恳地澄清道:“秋叶同志,关于我和你的那些谣言,都是无稽之谈。我和你之间,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因为卫东是你学生的关系,才多了一些接触。请你和伯父伯母不要误会。”
说完,李家国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些东西。
有几瓶他自己配置的,能够调理身体、增强免疫力的丹药,还有一些晒干的、具有清热解毒、消炎止痛功效的草药。
更让冉秋叶感到意外的是,李家国竟然还拿出了一小袋看起来颗粒饱满的粮食种子。
“这些丹药和草药,希望能对伯父伯母的病情有所帮助。”
李家国将药瓶和草药递给冉秋叶,“这些粮食种子,是我偶然得到的良种,产量高,抗病性强。我想,或许你们用得上。”
冉秋叶看着李家国递过来的东西,一时间有些发懵。
药和草药她还能理解,毕竟李家国是厂医,懂些医术。
可是,这粮食种子……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他们家在院子里开荒种地吗?
“李厂医,这……这是……”冉秋叶不解地看着李家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家国看着冉秋叶疑惑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
“秋叶同志,我知道,你们家现在遭受这般境遇,我……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他没有丝毫隐瞒,将李卫东因为想让她当妈妈而偷偷以自己名义送东西,结果被棒梗撞见,然后棒梗和许大茂恶意散播谣言,最终导致事情一步步升级,连累到冉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冉秋叶和她的家人讲述了一遍。
当冉秋叶得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因为李卫东那个孩子气的举动,以及棒梗和许大茂的恶意中伤时,她心中既感到荒唐,又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家人的命运,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被彻底改变!
那些恶毒的谣言,像一把把无形的尖刀,不仅刺伤了她的名誉,更将她的家庭推入了深渊!
然而,就在冉秋叶情绪激动,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躺在床上的冉文谦却开口了。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静。
“孩子……李厂医,你不必自责。”
冉文谦缓缓说道。
“就算没有这些谣言,就算没有卫东那孩子的好心,我们家……我们家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这些年,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当年的事情被人翻出来。我知道,那段历史,就像一个永远也甩不掉的包袱,迟早会把我压垮。这次的事情,只不过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所以,李厂医,你真的不用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要怪,就怪我当年时运不济,造化弄人吧。”
冉文谦这番话,虽然充满了无奈和宿命感,但也透露出一个读书人特有的通透和明事理。
没有因为家庭的遭遇而迁怒于李家国,反而反过来安慰他,这让李家国心中更加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