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鞭抽下，马车徐徐前行。
瓦龙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很苦。
他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了，自己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车夫，居然幻想起来金钱如流水的富足生活。
身后的车厢里传来有钱老爷们的笑声，瓦龙紧咬牙关，握着马鞭的手掌微微颤抖。
他最近一直在做梦，一个很离奇的梦。
梦里自己好像成为了世界首富，左膀右臂都是信得过的厉害手下，动动手就有无数财富流入掌心。
梦里，他站在看不懂的奇怪高耸建筑里，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俯视外面的世界。
脚下的街道是陌生的，来来往往的人穿着和这个时代不同的奇特服饰，坐在四方盒子里移动。
在梦中的那个世界，他掌控着无与伦比的金钱和权力，几乎算是世界另一面的主人。
这太奇怪了。
明明他从有记忆以来就只是个供人驱使的车夫。
那些形状奇特的高楼，看不懂的权力，他从未真实的拥有过。
尤其是每每从梦里醒来，对比着自己的现状，他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心里压抑着什么。
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爆发，却一直被困锁着一样。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究竟是忘记了什么呢？
他不知道。
越是去思索，脑袋就越是痛苦。
那些梦，像是隔着一幕镜花水月，模糊不清，怎么都看不真切，也触碰不到。
马蹄缓缓放慢了速度，瓦龙的脑袋又放空了，陷入了迷茫之中。
把他从困顿中惊醒的是一道火辣辣的疼痛。
鞭子抽到脸上，瓦龙硬生生从座位上掉了下来，滚到地上。他摸着脸颊上的血迹，脸上浮现出惊恐。
仰起头，一张讨人嫌的脸映入眼帘。
“废物，车怎么停下了？我让你赶车，不是让你在车上做梦的！”
瓦龙不知道自己的马鞭怎么落到了眼前这位上等人的手里，但火辣辣的疼痛却惊的他心神不安。
他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车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是在惦记谁家的贵族小姐？还是主人的钱财？”上等人握着马鞭，一步步朝瓦龙走了过来。
这就是瓦龙的人生。
也是一名下等车夫的人生。
“我没有……”瓦龙无力的反驳。
莫名的，他感觉心底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看向眼前步步紧逼的上等人的目光也逐渐变得赤红。
“哟呵，还敢直着眼睛看我，想要造反是不是！”
啪——
又是一记鞭笞，落在瓦龙的脖颈上，带出血痕。
痛……
瓦龙的视线忽然变得迷蒙起来，对方力道抽的极狠，先天的地位差距摆在眼前。
就算眼前这位上等人把他抽死在这里，大概也不会受什么惩罚。
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却让他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
他迷蒙着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但脑海中的画面，那些曾经梦里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他穿着一身整齐却奇特的衣服，站在高楼的顶端，手里握着盛放了红色液体的杯子，自信的睥睨脚下。
“不，这不是我的人生！”瓦龙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叽里咕噜的说啥呢，我看你是疯了！”上等人抽来一鞭，随手一拽，却忽然感受到一股阻力。
瓦龙死死地攥住了马鞭，双眼猩红的望着自己，一字一句道：
“你们，有人偷走了我的人生！”
“这车夫疯了。”上等人指着瓦龙，朝一旁的同伴笑道。
他用力一拽，试图再给眼前的疯子来上几下，好叫他清醒清醒。
但瓦龙死死攥住马鞭的手上，传来的力气却大的吓人。
任凭他怎么使劲也没法把瓦龙手里的鞭子抽出来。
“你这个家伙！”上等人脸上流露出烦躁，索性把鞭子丢到一边，朝着瓦龙大踏步的走来。
“应该是疯了，就像处理疯牛一样，把他杀了吧。”一旁传来声音。
“好。”
上等人的同伴们捂住眼睛，似乎不忍心看这残忍的一幕。
这应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教训，车夫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看上去瘦削的要命。
这种人，居然敢反抗？
平日里在心底想想做做梦就行了，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对着他们说什么偷走了他的人生？
“想造反？那就死吧。”
上等人挥舞着拳头，扑到瓦龙身边，沙包大的拳头如流星般落到他瘦削的身体上。
反抗？反抗什么？
片刻，擦拭着拳头上的血迹，这名上等人恶狠狠的朝瓦龙啐了一口：“清醒了没有，车夫？更疼的还在后面呢。”
“咳咳……”
从泥泞的地上，瓦龙扶着马车缓缓起身，浑身狼狈不堪。
他真的快要被打死了，没剩几口好气可喘，但却依旧强行把自己撑了起来。
“如果我该死，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在本就属于我的人生里失败、死去，而不是死在一个虚构的人生里。”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话，坚硬的像是一颗顽固的石头。
他想反抗，但却没有力量。
那些梦里的东西都是真的，他确信，有人把那一切从他的生命中偷走了！
梦里他也失败过，很多次，但他都站起来了。
这一次也没有不站起来的理由。
望着眼前的家伙，他吐出一口血沫，桀骜道：“来啊，杀死我，杀死瓦龙！”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对方似乎被气笑了。
如果一个人忽然看见他家院子里的狗站起来指着自己说你偷走了我的人生，大概也会和他一样想。
“那我就满足你，疯子！”
上等人愤怒的骂了一句，他的矜持早就已经丢了，挥舞着拳头朝瓦龙扑去。
瓦龙闭上了眼。
他忽然想。
如果老老实实做一辈子车夫，会不会不必沦落到现在的结果？
可是身体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他的梦里告诉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那声音很熟悉，仿佛就是他自己。
怒吼着瓦龙的名字，带着一腔无缘由的怒火，朝自己呐喊。
“瓦龙，你要把这被篡改的一切都修正回来！”
什么被篡改了？自己是谁？
瓦龙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死亡似乎在此刻迫近了。
就在拳头带来的风扑在脸上的刹那，瓦龙忽然听见身后，不，是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瓦龙，看来你在这个时代，混的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