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修用饭都有时辰,这是头一次半下午的时候就用上了晚膳。
同住在县衙的季允之和秦姑姑也被拉了来,秦姑姑显然对于在后院见到崔清漪这件事十分的震惊。
当然这种震惊不是因为近日街上盛传的谣言,而是出于其他方面。
周砚修将崔清漪带来一种全新食物的事情和两人说了,季允之瞧了崔清漪一眼,诧异的挑了挑眉。
秦姑姑则是好奇的去看桌子上的土豆宴。
崔清漪同座,可桌上半晌没人动筷,崔清漪又不是来吃饭的,于是乎老老实实的等着主人家先动筷,直到秦姑姑眼神示意她才恍然大悟。
心里高呼一声,万恶的封建帝国。
将桌子上每道菜都夹了一点放进自己面前的餐具里,挨个尝过之后崔清漪真的很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土豆子真的百吃不厌!
周砚修不用别人伺候,跟着崔清漪的动作夹菜,蒸熟的土豆绵软细腻,带着特有的清甜香气,一口下去便知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和季允之交换了个眼神,周砚修放下筷子,“崔先生想用这东西从我这里换什么?不妨直言。”
这东西崔清漪得到的时日不短,但今日才带着登门的目的周砚修再清楚不过。
可这东西又确实如她所言可造福大晋万民,作为第一个发现者只要她提的要求不过分,周砚修想他都可以满足,哪怕是爵位!
忙了一下午终于进行到了正题,崔清漪松了口气,她站起身再度朝着周砚修拜了拜,“大人,民女本想将此物在明年开春后再种上一茬看看产量之后再送来给您,之所以今日来确有私心。”
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崔清漪停顿一下深吸了口气才继续道:
“民女出身临水崔氏,十五岁时曾嫁于清河陈家大房长子陈临安为妇,婚前不知陈临安和其舅家表妹感情甚笃,早已私定终身,自我嫁入陈家起便是横在有情人中间的阻碍。
陈临安将民女看做拆散他和心上人的罪魁祸首,成婚后始终不愿与我行夫妻之礼,冷言冷语更是家常便饭。
大前年陈家以五年无子之事将我休弃,赶我离开时甚至不愿意让我带走嫁妆。
我万念俱灰但心里念着好歹还有爹娘兄弟,带着满腔思念回了临河县,可爹娘嫌我坏了名声恐带累兄弟,将我拒之门外。
后亲娘袁氏和舅家合谋要将我送去京城给官老爷做妾,崔氏早有祖训,凡崔氏女子一律不许与人做妾。
我事先得了消息才在崔家五爷的主事下和崔氏断了亲,自此对外不可自称崔氏族人也不可利用崔氏的声名为自己谋利。
这几年民女一直恪守约定,没占崔氏一丝一毫的便宜。
可我如今才知,这世上只要扯到一个孝字就没道理可讲,人都说初嫁从亲,再嫁从己,可但凡爹娘想要拿捏你,女子便没有别的活路可走。
如今我的亲娘和我的亲娘舅,在东平县肆意散播流言,若是我不妥协不将我如今辛苦得来的一切双手奉上,不乖乖回去听家族摆布嫁人为妾,用我的血肉替幼弟铺路,她们就要彻底毁了我。
周大人,我曾问过崔家五爷一个问题,我听闻您也曾就读于白鹿洞书院,这个问题我今日也同样想问问您:
‘这天下男子是大晋百姓,女子就不是了吗?白鹿洞书院闻名天下,教导男子君子之道,那些圣贤书里有没有这样的道理,非要踩着女子往上爬?,我们一身血肉生来便如此下贱吗?’”
崔清漪语气平静,表情淡漠的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可字字泣血之意却让现场一片寂静。
秦姑姑情绪起伏,眼圈通红,“世间男子多薄幸,却要让一个无辜的十五岁少女受这样的磋磨,简直可恨。”
周砚修身为男子,还是这封建王朝权力巅峰的一员,可他自认为人光明磊落,曾经对待自己的夫人更是爱之,敬之,重之。
因为一己私欲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事他不曾做过,对陈临安之流只会嗤之以鼻。
这不是对于女子的维护,而是同为男人的蔑视。
“你想如何?”周砚修问。
崔清漪再一拜:“民女想用进献土豆的功劳,向太后娘娘求一道可昭告天下的圣旨,我想要全大晋百姓都知道,我与崔氏一刀两断。”
周砚修定定瞧了崔清漪半晌才道:“我大晋律例里有一条,但凡对朝廷有重大贡献者可越级晋封,粮食问题乃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陛下龙颜大悦便是封你郡主封号都有可能,你确定要用这个功劳换这么个条件?”
崔清漪,‘她也算是熟读大晋律法,怎么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条呢,是隐藏律例还是这老小子使诈?”
“确定,民女只有这一个请求,还请大人成全。”
周砚修面上缓缓露出个笑来,“那本官便如你所愿。”
崔清漪从县衙出来,看到披着披风站在外面的蒟蒻和陈妈时,又体会到了当初从临水县衙走出来时的心情。
她又一次保护了自己。
县衙内
周砚修,季允之,秦姑姑三人吃着火锅,都对这个味道惊为天人。
咽下一口裹着辣椒的羊肉片,秦姑姑笑道:“崔小娘子亏了。”
季允之瞧了瞧周砚修的脸色,感慨道:“当初跟着你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满腔愤懑只觉得被流放,可如今看来真是祸兮福所倚,我们倒是赚了个大的。”
他季允之,被家族嫌弃的纨绔子弟如今也要一飞冲天了。
.......
袁氏在茶楼外演了几个时辰的戏,做足了慈母模样,将崔清漪这个女儿贬到了尘埃里,直到鸿雁茶楼关门才回了客栈。
梅氏烤着炭盆,喝着热茶见人回来笑道:“妹妹辛苦了,想必明日念姐儿便该主动上门来认错了,届时妹妹可不能心软,还是得端着点才行。”
袁氏只觉得自己今日牺牲大了,对崔清漪怨气深重,咬着牙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身后的崔妈妈右眼皮直跳,只觉得事情怕是没夫人想的这么容易,没看今日夫人闹成那样大姑娘都没露面,这哪是服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