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玉楼并不着急。
她故作惊讶道:“做大官?做什么大官呀?谁做大官啦?”
“四郎啊,四郎做大官了啊,四郎现在可是咱们大牙湾村飞出去的真龙!”
又是先前那个妇人的声音,沈玉楼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猛地拧紧眉头,看向那妇人,面容严肃道:“大婶,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是要株连九族的,是杀头的死罪!”
村里人或许不知道什么叫株连九族,但却知道什么叫杀头死罪。
那妇人满脸的喜庆色登时凝滞住,张大嘴巴道:“啥?要杀头?可我也没说啥啊……”
“怎么没说?您方才那句真龙,就是获罪的催命符。天下的真龙只有一位,那就是住在皇宫里头的皇帝。谁要是敢越过他老人家,以真龙之身自居,那就是谋逆,谋逆是死罪!”
目光环视一群众人,沈玉楼沉声道:“刚才的话,一旦传出去,不光是说话的人,还有听话的人,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同党,全都是会砍头的死罪!”
乡民淳朴,但也胆小,闻言,顿时都吓得变色,转头埋怨起了妇人。
“你说说你,不会说话就别吭声,没人当你是哑巴!”
“就是就是,我们大家伙要被你连累死了!”
那妇人显然没想到一句话竟能惹来这么大祸端,顿时也慌了神,懊悔地自打嘴巴。
“我就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啊……唉,都怪我这张破嘴!”又满脸惊慌地问沈玉楼,“那,现在咋办啊?”
已经说出去的话,总不能再捡起来吞回去吧?
而且,就算她想吞,那也捡不起来啊。
妇人,包括一众乡民,全都眼巴巴地望着沈玉楼,等她想出个补救的法子。
沈玉楼道:“好在在场的没有外人,只要大家管住嘴巴,别将方才的话嚷嚷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那我们大家伙就没事。”
众人闻言大松了口气,连连保证说绝不敢将今天的话往外瞎嚷嚷。
重拳出击之下,沈玉楼并不担心他们做不到。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一旦关乎到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没错,她就是要将在场的人都串起来,串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串完了,她又对众人道:“赵大哥也没做什么大官,他就是县衙里的一个小捕头,平时就是负责抓些偷鸡摸狗的贼,再就是管管那些打架斗殴的街头混子,连个小吏员都不算,跟大官还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呢。”
说完,不动声色地掐了下赵四郎的胳膊。
赵四郎骤然吃疼,忍不住闷哼了声,沈玉楼立马紧张地叫道:“赵大哥?赵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另一边的赵宝珠则扯开嗓子嚎道:“四哥?四哥你可要挺住啊,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一边嚎一边哭,眼泪更是哗哗往外涌。
那模样,就好像赵四郎马上就要不行了似的。
众人皆都吓了一大跳,也是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赵四郎不对劲儿。
面色发白不说,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也都焉焉的,甚至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着走。
“哎哟,四郎这是咋啦?”
“快看,他身上都是血!”
“宝珠那丫头眼睛都哭红了,她四哥该不会不行了吧?”
“听说四郎这次是去剿匪,剿匪多危险啊,四郎肯定是受重伤了!”
“都伤成这样了,县衙咋还让他走着回来啊,也不说给他派辆马车。”
“还派马车呢,你没听玉楼那丫头说嘛,四郎现在就是衙门里的一个小捕头,连吏员都不算上,哪来的马车坐?”
这下没人再怀疑沈玉楼刚才说的话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倘若赵四郎真在县衙里做了大官,出行肯定有大马车坐,不可能靠着两条腿走路。
而且,赵四郎都伤得这么严重了,县衙那边都没说给他派辆马车,可见赵四郎在县衙那边并不受重视。
都不用沈玉楼再点拨,众人已经聪明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心中不免就有些失望起来。
大牙湾村几代没出过一个当官的人,甚至连个秀才都没有。
是以,在听说赵四郎在城里头做了大官,他们才会这么兴奋,做起了跟着赵四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
结果没想到美梦真就只是场美梦而已。
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再加上沈玉楼方才一番“砍头死嘴”的吓唬,大家怕再惹上麻烦,就不想再在赵家多待,纷纷转身回家去。
连走路都费劲的赵家门口,终于不再似先前那般拥挤。
直到这时,赵母等一众赵家人才有机会挤到跟前来,先是听见赵宝珠的哭嚎,再一眼瞧见赵四郎浑身血糊糊的模样,赵母险些没吓撅过去。
还好沈玉楼早有准备,赵母刚捂住心口,她便快步上前将人扶住,悄声低语道:“婶子别担心,赵大哥没事,他是装的。”
装的?
赵母一愣,还没明白沈玉楼这话是何意,沈玉楼就已经架着她往回走,还不忘招呼边上的小钱氏:“三嫂你快来搭把手,婶子吓到了,快扶她回屋躺着。”
小钱氏“哦”了声,忙过来跟她一块扶住赵母,架着胳膊将人往屋里面搀扶。
看起来就像赵母吓得连路都不了的架势。
望着一本正经扶着自家老娘的娇小背影,赵四郎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曾经那个被家里人逼得跳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姑娘,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他压下弯起的嘴角,将胳膊搭在赵三郎肩膀上,继续装虚弱:“三哥,你扶着我点,我有点腿软。”
赵三郎便蹲下来,直接将他背进了屋。
大钱氏对剩下几个还磨蹭着没走的村民道:“我婆婆和小叔子需要休息静养,大家也都回家洗洗睡吧。”
等院门关上,屋里面只剩下了自家人,赵四郎这才不再装虚弱,沈玉楼则将让赵四郎装虚弱的原因讲给赵母等人听。
末了,她说道:“书上有个词,叫捧杀,且不说赵大哥现在还不是大官,即便以后赵大哥真当了大官,也不能这般高调张扬,否则就容易引来祸患,被人捧的越高,掉下来时摔的就越狠。”
真正厉害的人,从来都是低调不显的。
赵婶子平时也挺聪明的一个人啊,今天这是怎么啦?
怎么由着这些村民在家里面胡闹?
沈玉楼狐疑地望向赵母,并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