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唾沫横飞，手指几乎戳到张卫强的鼻尖。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投入滚油的冷水，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其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嗤笑与轻蔑。
“疯了吧？一个学徒工，还真敢开口？”
“就是，王师傅跟易师傅都没辙，他能行？”
“年轻人想出风头想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军工任务，出了差错谁担待？”
那些原本对张卫强抱有一丝佩服的年轻工人，此刻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些许，转为担忧。
老工人们则大多摇头，看向张卫强的目光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
“吵吵什么呢？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乱哄哄的！”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腆着肚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分开人群走进来。
来人正是四合院的二大爷，七级锻工刘海中。
他平日里最爱端着领导的架子，尤其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刘海中走到近前，目光在易中海和张卫强之间扫了扫，又看向旁边几个相熟的工友。
“怎么回事啊？老易，你跟他置什么气呢？”
旁边立刻有好事者凑上前，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刘海中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看向张卫强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官威十足地开口了。
“张卫强是吧？”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是也要看场合，看能力。”
“0.002毫米的精度，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刘海中顿了顿，见张卫强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心中更是不悦。
“这可不是你平时在车间里敲敲打打，也不是食堂里炒个菜那么简单！”
他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附和声，显然是想起了张卫强之前在食堂露的那一手。
“这是军工任务，是政治任务！”
刘海中提高了声调，语气严厉。
“耽误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啊？”
“易师傅是八级钳工，是厂里的技术权威，他的话你都不听，你还想听谁的？”
“赶紧的，别在这儿杵着了，回你岗位上去！”
刘海中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充分显示着他作为“院里二大爷”和七级锻工的双重身份。
易中海见刘海中也出面帮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看向张卫强的目光更加轻蔑。
张卫强依旧平静，他甚至没有看盛气凌人的刘海中，目光始终落在杨厂长身上。
杨厂长一直沉默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瘦削的肩膀，却挺得笔直。
那双眼睛里的光，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无畏，这般执着。
他又想起了张卫强之前几次“偶然”的表现：将一堆废弃的零件打磨得焕然一新，甚至比新件还好用；在食堂缺大师傅的时候，做出的菜肴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那些事情，当时只觉得是这小子运气好，或者有点小聪明。
但现在，在这个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绝境，这个年轻人又站了出来。
难道真的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那眼神里的自信，不似作伪。
“病急乱投医吗？”
杨厂长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他自己掐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
万一呢？
万一这小子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
这批任务如果失败，他这个厂长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好！”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会议室。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唾沫横飞的易中海和官威十足的刘海中。
杨厂长看着张卫强，眼神复杂。
“小张师傅。”
他改了称呼，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
“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易中海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刘海中也是一脸错愕，官腔端不住了，腆着的肚子都仿佛缩回去了一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副主任，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听到杨厂长的话，他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但脸上却立刻堆起了“热心”的笑容，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厂长英明！”
李副主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抢先表态。
“既然小张师傅有这个信心，我们自然要全力支持。年轻人勇于担当，是我们厂的希望啊！”
他转向张卫强，笑容可掬，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出现。
“小张师傅，你需要什么机床？什么刀具？还有材料，尽管开口，我马上给你安排最好的！保证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张卫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麻烦李副主任了。”
“不麻烦，不麻烦，为攻关小组服务嘛！”
李副主任笑得更“真诚”了，拍着胸脯，转身就去安排，那积极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张卫强的铁杆支持者。
没过多久，李副主任便引着张卫强来到了攻关小组临时征用的一间独立车间。
“小张师傅，你看，这台M1432A万能外圆磨床怎么样？虽然旧了点，但保养得还不错，绝对是咱们厂里能拿得出手的设备了！”
李副主任指着角落里一台明显上了年头，油漆都有些剥落，甚至能闻到一股陈旧油污味的机床，热情地介绍。
张卫强目光扫过，脑海中【初级神级钳工】的经验如同数据库般自动检索比对，瞬间让他对这台机床的状态了如指掌。
这台磨床的导轨有肉眼难以察觉、但逃不过他“神级”感知的明显磨损，至少存在0.05毫米的累积偏差，主轴的轴承恐怕也有些间隙了，转动起来必然会有细微的晃动。这种状态下，别说0.002毫米，就是0.02毫米的精度都难以保证。
他又看向李副主任“精心”准备的刀具盒。
里面的几把磨头和砂轮，要么是明显用过的，刃口钝化，要么就是型号不对的次品，甚至还有几颗是给普通钢材用的，根本不适合特种合金。
“还有这份材料参数，”李副主任递过来一张纸，笑容满面，“这是最新校对过的，绝对准确，你参考一下。”
张卫强接过，眼神微微一凝。
纸张上的数据映入眼帘，他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这份材料成分参数与目标零件要求不符，其标定的硬度、韧性与实际需要的特种合金存在细微但致命的偏差，若以此参数进行加工，材料极易在精密研磨的高温高压下发生不可预知的形变，甚至直接碎裂。
好家伙，机床、刀具、材料，这是打算从头到尾都给他下绊子，让他彻底失败，最好再背上一个浪费珍贵材料的黑锅啊！
张卫强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随手拿起一把磨损最严重的金刚石磨头，又拿起那张错误的材料参数单。
“李副主任。”
张卫强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有些空旷的车间。
李副主任正得意于自己的“周到”安排，以为张卫强要感谢他，闻言转过身，笑眯眯地。
“哎，小张师傅，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我一定解决！”
张卫强举起手中的废弃磨头，又指了指那台老旧的磨床，语气平静无波。
“这台M1432A磨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导轨磨损至少有0.05毫米的偏差，主轴轴承间隙不小，启动时的径向跳动恐怕都快赶上咱们要攻关的精度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刀具盒：“这些刀具，大部分都是老师傅们淘汰下来的废品或者残次品，想用它们来加工高强度特种合金，无异于痴人说梦。”
最后，他将那张材料参数单轻轻放到李副主任面前，眼神锐利如刀。
“还有这份参数，李副主任，您也是抓生产的老领导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这份参数，分明是用于40Cr钢的调质处理，用在咱们这次任务的GH4169高温合金上，恐怕还没开始磨，材料就得直接报废。还是说，您觉得我张卫强，就只配用这些东西来完成0.002毫米的军工任务？”
李副主任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冻般一点点僵住，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珠子不自觉地转动，显然在急速思考对策。
周围几个跟着来看热闹，本想看张卫强出丑的技术员和工人，此刻也都露出了惊讶和玩味的表情，看向李副主任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懂行的人已经听出张卫强所言非虚，这小子，眼力够毒的！
张卫强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李副主任的心上，更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那些真正懂行的老师傅们暗暗心惊。
这年轻人，眼力太毒了，怕不是有真本事！
李副主任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小张师傅，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怎么会……”
“李副主任，您这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呢，还是想让我直接失败？”
张卫强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目光如炬，“或者说，在您眼里，这军工任务，就可以如此儿戏对待？”
“误会，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
李副主任急得直摆手，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可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牢靠，拿错了！对，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我这就去查！我马上去查！”
他色厉内荏地环顾四周，想找个替罪羊，却发现那些平日里围着他转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他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脚步刚要挪动，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车间门口炸响：
“搞错了？李副主任，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句搞错了就能解释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厂长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攻关小组的核心老工程师，个个面色凝重。
显然，刚才张卫强和李副主任的对话，他们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杨厂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剑，直直射向李副主任，那眼神，看得李副主任心头发毛，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厂，厂长……”
李副主任的声音哆嗦起来，额头上的汗珠更加密集，瞬间浸湿了鬓角，“您，您怎么来了？这，这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马上，马上就让人换最好的设备和材料！一定给小张师傅配齐！”
杨厂长冷哼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怒意：“哼！我看不是误会，是某些人思想出了问题！是想故意破坏我们厂的重点攻关项目！”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面如死灰的李副主任，而是转向张卫强，脸色瞬间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歉意和期许。
“小张师傅，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出了这种害群之马！”
杨厂长语气诚恳，“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直接跟我说，我亲自给你调配！今天，谁敢再从中作梗，我第一个不饶他！”
周围的技术员和工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看向李副主任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张卫强心中微暖，这位杨厂长，确实是个干实事的人。他点了点头，语气沉稳：
“厂长，感谢您的信任。我需要一台精度能达到0.004毫米，甚至更高的精密外圆磨床，最好是进口的。刀具方面，我需要全套全新的，不同粒度和结合剂的金刚石砂轮和立方氮化硼砂轮。还有，材料必须是经过光谱分析和硬度检测，完全符合GH4169标准的合格品，不能有丝毫偏差。”
“好！”
杨厂长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老王，你亲自去一号库房，把我们去年刚进的那台瑞士斯图特S33精密万能外圆磨床调过来！所有配套的顶级砂轮，一样不落地给小张师傅配齐！材料，让质检科的刘科长亲自去特材库挑选，当场检验，确保万无一失！”
“是！厂长！”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老工程师立刻应声，转身快步离去。他看向张卫强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审视和期待。
李副主任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丧考妣，却连个屁都不敢放。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彻底栽了。
没过多久，全新的设备和材料便被小心翼翼地运送到了车间。
那台瑞士进口的斯图特S33精密磨床，通体采用特殊合金铸造，泛着幽幽的深灰色金属光泽，控制面板上布满了精密的按钮和显示屏，单是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其蕴含的顶尖工业科技。
配套的砂轮和磨具，也都是国际知名品牌，包装盒崭新，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张卫强仔细检查了每一项设备和材料，确认其型号、精度、批号均无任何问题，【初级神级钳工】的经验告诉他，这些东西，绝对是顶级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杨厂长和周围关切的目光，郑重地说道：“厂长，各位师傅，设备和材料都已到位，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闭关攻坚。”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军令状已立，此次攻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那台精密的磨床上，“不成功，便成仁！”
整个车间瞬间陷入一片极致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学徒工身上。
他的身影在巨大的磨床前显得有些单薄，但那挺直的脊梁，却仿佛能扛起泰山。
周围的老工程师们，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一场关乎红星厂的荣誉，甚至可能影响到国家某项重要军事技术突破的豪赌，此刻，所有的筹码，似乎都压在了张卫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肩上。
车间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拉长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机床之上，宛如一尊即将投入战斗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