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时窈还在绣房里穿针引线,霜降就领着掌柜娘子来了。
绣架上,是用上回在玉宝楼买的小珍珠缝制而成的观音法冠。
“见过姜娘子。”
掌柜文娘子带着两个丫鬟进来。
两个丫鬟的手中各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都是京城现下最为时兴的饰品。
姜时窈没有请文娘子去外厅,直接让霜降就在这里上了茶点。
“辛苦掌柜娘子再跑一趟了,但是这次不会再让你白跑。”
文娘子在玉宝楼见过各府的夫人小姐何其多。
昨日她第一眼看到的珍珠有问题,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回去后,她才琢磨出味来,应该是姜娘子在拆珍珠时又换了回来。
这样的事情在高门大院屡见不鲜。
不过都与她无关,她只管挣钱。
“娘子哪里的话,昨日能见的不俗的绣工技法也值得再多跑两趟。”
说着她的目光又投在绣架上,“若是我没看错,这上面的珍珠都是上次从玉宝楼买的。”
“娘子奇思妙想,用珍珠刺绣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姜时窈笑了下,起身将绣架竖起来。
文娘子这下是惊了。
上面是珍珠缝制的法冠,下面就是绣线绣成的法冠。
双面像!
一个想法在文娘子的脑海生成。
这双面若是用在首饰中,从前看是宝石,从后看就是刺绣。
这样的首饰,全京独一份!
“掌柜娘子?”
文娘子回过神来,“姜娘子真是聪慧,谁能想到双面成像。”
姜时窈抿唇笑了下,“闲来无事,才有空琢磨这些。”
说着她将视线投向丫鬟手中的托盘上,转移话题,“我叫芙儿自己来选吧。”
文娘子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绣架上挪开。
霜降带着芙儿进来时,可能到首饰时,微微惊讶。
就是国公爷最得宠的郑姨娘叫玉宝楼送首饰来,也没有这么多。
芙儿是小孩儿心性,抓着一个兔儿坠子就不放手了。
文娘子,“这兔儿坠子有一双,可以缀在发带上,小小姐玉雪可爱,垂在发髻边也正合适。”
小孩儿的发髻只有双包髻,要么缠发带,要么戴头冠。
芙儿只是庶女,戴头冠太招眼,也会引起赵氏的不满。
姜时窈一口给女儿,选了五对坠子。
金玉宝石珍珠都有。
日后,进当铺也值钱。
文娘子见她没有选头冠就知道她是个知分寸的人。
转身从托盘上取了一对白玉钗,不惹眼。
“娘子生得肤白秀丽,这玉簪虽然简单,却是难得好玉,再适合不过了。”
姜时窈,“掌柜娘子都这样说了,便留着吧。”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一只金丝嵌红宝石的镯子上。
“这镯子真好看。”
文娘子笑吟吟地递上镯子,“娘子好眼光,这是小店昨日才出的新品。”
头饰简单,镯子却选了个最富贵的。
是个会藏锋的人。
姜时窈戴在手上,有点儿重。
“这个也留下,其余的便算了吧。”
文娘子让丫鬟将余下的首饰都收了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绣架,才慢慢站了起来,“娘子若还有需要,着人来玉宝楼来叫便是。”
姜时窈笑,“那是自然,霜降,送送掌柜娘子。”
看着文娘子离开的背影,她摸了下手腕间的镯子。
下回……
下回,她要去赚钱了。
文娘子带去的两个丫鬟都是绣娘,自然是抱着偷师学艺的心思带去的。
可回来,两人试了多次,都不能让两面成像。
文娘子看着一堆做坏的首饰,最新的一个差强人意勉强能看。
可已经看过好的,这个又怎能入她的眼。
姜时窈在绣房招待文娘子,就是故意让她看到。
看得到,偷不到。
后面,再谈价的时候,她才能拿住主动权。
姜时窈的双面成像将观音的法像绣出来后,就拿去给赵氏过目。
赵氏知道她的绣工好,当年常嬷嬷当着她的面,不止一次夸赞过。
当年大女儿出嫁时,手中的鸳鸯却扇就是她绣的。
今日,她对姜时窈的绣工又有了新的认识。
“竟然是双面像!”
赵氏的笑容浮在脸上,“早就听说太后礼佛,每年还会去行宫修佛一个月。”
“送金送银,不如送佛。”
她满意地将未完成的绣品递给向妈妈,“不错,确实花了心思。”
说着她的话语一转,“听说,前几日玉宝楼的掌柜来了。”
姜时窈立刻识趣地跪了下来。
赵氏的目光扫向她发间的玉钗,不打眼。
“起吧,看你小家子气的模样,显儿送了,还怕我收回不成。”
她转了下手指间的戒子,“在老太太的院儿里闹了个误会,还是请了掌柜娘子来辨真假。”
“我这寿礼上珍珠这么多,若是被我发现鱼目混珠,可别怪我不顾显儿的脸面。”
姜时窈诚惶诚恐道,“妾不敢。”
“珍珠皆是在玉宝楼所购,数目,价格,都登记在册。”
赵氏看敲打得差不多,“行了,太后的寿辰在即,快些绣出来。”
“是。”
姜时窈带着绣品又回了小院儿,面上的笑容才隐下。
周老夫人的寿礼,是要过宋积云,宋积云也只会交给旁的绣娘,或者外头的绣庄,转手几次,她才敢做了手脚。
赵氏的寿礼,她是亲自上交,她自然不能动手脚。
要从这上面赚钱,得另辟蹊径才行。
姜时窈坐在绣架前,突然从斜侧方门口疾步走进一个朱红色的身影。
姜时窈讶异地回头。
周从显一脸隐忍的怒气,将手中的一本札子扔到他的面前。
“你是否要同我解释?!”
身上的官服都来不及换下,满脸怒气地赶来。
姜时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有这般能力,能影响朝堂。
可看到札子上的内容,她猛地站了起来!
“这是污蔑!!”
宋易堂弹劾监察御史私会他人妾室!
他人没有指名道姓,但已经拿在她的面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事对别人有没有影响她不清楚,可于她,就是死路一条。
上一世,她也被污蔑通奸。
她连周从显的面都没有见到,无从辩驳。
可现在,周从显就站在她的面前。
姜时窈颤抖着双手,“世子是来问罪的吗。”
是不是这一世,他要亲自沉塘!
周从显,“难道我不该问吗,这折子要真上了朝堂,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命在同我废话吗!”
“我问你,那日你说带芙儿去放纸鸢,真的只是放纸鸢吗?!”
姜时窈掐着手心,迫使自己的冷静下来。
她不能出事。
“上次在白马寺,妾遇到了柳大人,柳大人认出妾是兄长的妹妹。”
周从显皱眉,“白马寺?姜时窈你还瞒了我多少?!”
姜时窈抬头,“白马寺不是世子拉着妾去的吗,要怀疑,世子先怀疑自己吧!”
周从显咬紧牙关,“那这折子怎么回事。”
姜时窈,“那日放完纸鸢,妾带着芙儿在路边吃馄饨,柳大人正大光明坐在妾的对面。”
“他质问妾为何不认兄长,他替妾的兄长打抱不平!”
“世子若是不信,大可去馄饨摊上问!对了,妾还送了路边两个乞儿两碗馄饨,您也可以去问!”
姜时窈忍不住颤抖唇角,上一世水中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和芙儿已经枉死一回了。
好不容易重生,她只想奋力挣扎离开!
周从显知道姜时窈在老家还有个兄长,当年好像就是因为兄长和父亲病重,她才卖身的。
父亲没能挺过来,老家只剩了兄长。
“不认兄长是何意,我几时不让你认家人了。”
姜时窈抬起发红的眼眸,“因为我哥哥一直在给我攒赎身钱!他等着我回去!”
周从显,“你,没有同你兄长说。”
姜时窈唇角动了动,将札子放在桌上。
“妾已经解释清楚了,您若还是不信,便去问问被弹劾之人。”
她的眼眸轻垂。
“妾的性命轻贱,可也有尊严,私会于男子来说能不能动摇根本妾不知,可与妾,就是灭顶之灾。”
周从显看着被放在桌子上的札子。
他还想问问她为何不同兄长说。
可他已经问不出口了。
当年。
他以为纳了她,允许她生下芙儿,就已经是护着她了。
周从显慢慢走出了小院,院墙根枯死的梨树似乎在说,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第一次见姜时窈是在洗衣房附近的一棵梨树下。
那日好像是她的生辰,同行的丫鬟摘了梨花赞在她的发间。
他脑海里浮现四个字,人比花娇。
第二次再见到,是她送干净的衣物来他的院儿里。
他的院子里有母亲给他准备的两个丫鬟,只是他没收,只当普通丫鬟使唤。
其中一个他已经不记得名字了,就是她悄悄在他的醒酒茶里下了药。
倒霉的姜时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与其选一个他不喜欢的。
还不如选这个让他有些许好感的。
事后,母亲虽然恼怒,但也默许了姜时窈成为他的通房。
没成想,避子汤没生效。
她有了芙儿,他也力排众议抬她为妾。
好像一直以来。
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而已。
周从显回头看了一眼窗子里的人影。
他也想问问。
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