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的空地上,霜降正在陪着芙儿给小骨头喂吃食。
小骨头就是从白马寺买回来的那只小黄狗。
回来的那日,何妈妈给它从后厨弄了些剩饭剩菜,这小狗儿就叼着一块骨头啃。
于是就干脆叫小骨头。
姜时窈收回视线,“粮食收得怎么样了。”
何妈妈,“照您的吩咐,都是分批收的,只是只有当家一个人,收得慢,现在还没有收完。”
“当家的为了不引人注意,还从别的城区,不同的店分开收的。”
姜时窈点了点头,“这两日让他把国公府的活儿辞了。”
何妈妈抬头,“娘子这……”
国公府的活儿,又是花匠,工钱自然不少,多少人盯着。
上回常顺把何大友抓到赵氏跟前,还不是眼红花匠可以抽油水。
姜时窈的手指飞快,瑞兽的轮廓已经显现。
她头也没抬地回道,“常顺能抓何大友一次,就能抓第二次。”
“若是让他知道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干出其他什么要命的事儿?”
何妈妈闭上了嘴。
自然是性命要紧,更何况要是发了财,出去过富贵日子,这活儿也迟早得辞。
“娘子,我发现这两日霜降姑娘总是偷偷的回房,她是老夫人那边送过来的,她会不会……”
姜时窈抽空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霜降。
“霜降现在的心思可不在咱们小院儿上。”
说着,她朝着旁边丝线架上努了努嘴。
“这是前日她买的线,现在又快没了。”
何妈妈瞪大了眼,“霜降她……”
姜时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若真能寻个好郎君,自是比这府里强得多。”
何妈妈抿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若她有女儿,高门贵妾当然要比寒门妻来得好。
看看姜娘子,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比普通人家强上千百倍!
姜时窈现在自是不管何妈妈怎么想的,她们现在是同一利益战壕里的人。
她只要保证,现在这些身边的人在她出逃前不背叛她就行了。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何妈妈回过神来,“是,婢子明白。”
“汪汪汪——”
小院儿里突然响起狗叫声。
“哎呦!!这哪儿来的小畜牲!”
赵氏身边的向妈妈吓得花容失色,小骨头摇着尾巴围着向妈妈转圈。
霜降立刻拎起小骨头关进了笼子里,给它塞了一根骨头,才止住吠叫声。
姜时窈起身迎出门,“是向妈妈来了,这狗儿喜人,您别怕。”
向妈妈拍了拍嘭嘭直跳的心口,“听说世子给姐儿买了一只狗儿,我还以为养在外院或者后厨呢。”
“怎就养在这院子里,也不怕跑出去吓到人!”
姜时窈拉着向妈妈进屋,转头吩咐何妈妈,“日前新送来的茶叶,给向妈妈泡一壶来。”
落座后,她看着屋外芙儿蹲在笼子前和小骨头开心玩耍的模样。
“您多担待,芙儿喜欢得紧,世子同意让养的。”
“平日里都栓了绳子,霜降和何妈妈也在看着,是不会跑出去的。”
向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从袖袋里拿出几张银票,“这是夫人让我亲自给娘子送来的,让您万不能懈怠。”
“这钱本该前日就送来的,这不世子和宋家小姐的婚事提前了,现在府中准备世子大婚诸多事宜,我也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弄忘了。”
姜时窈将银票收好,又顺势将准备好的银子塞进向妈妈的手里。
“现在府上这么忙,还辛苦向妈妈专程跑一趟。”
“多嘴问一句,世子大婚提前到哪一日了?”
向妈妈捏着银子脸上笑意更甚,这趟不白跑。
“告诉娘子也无妨,提前到小暑了,日子是近了些。”
她以为姜时窈是在担心新主母进门,于是宽慰道。
“娘子性子好,也不必忧心,世子都允许姐儿养狗儿了,你们在世子心里自是有一席之地。”
“日后再添个哥儿,娘子这一生也就无忧了。”
“妈妈说得是。”
姜时窈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恢复常色后将话题一转,“等会儿我要出府买丝线,可要给妈妈带些什么?”
向妈妈站了起来,“多谢娘子惦记,老奴就不需什么了,您别忘了夫人的交代。”
姜时窈,“不会忘,过几日就能让夫人看到雏形。”
向妈妈走后,她才缓缓坐下。
白马寺并未发生什么事,这婚事还是提前了。
若这是既定的命运。
她就不信撕不碎!
她面色沉静地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
还不够。
她要给芙儿一生无忧的日子!
*
出门的时候,霜降频繁地看了又看身边的姜娘子。
姜时窈想忽略都不行。
“行了,别看了,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
霜降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声如蚊蚋,“婢子没事……”
“既然没事,等会儿买完丝线,陪我去玉宝楼。”
霜降猛地抬头,“玉、玉宝楼。”
张郎就在玉宝楼对面的墨石书斋抄书为生。
前两次她出来买丝线,都是先来墨石书斋同张郎说会儿话,然后才马不停蹄地去买丝线。
她搓了搓衣角,要是被姜娘子知晓她故意借买丝线之事私会外男……
要是告到老夫人处去,她……
“到了。”
姜时窈佯装没有看到霜降的无措的脸色,率先下车。
她朝着对面的墨石书斋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抄书的书生。
“霜降,你去书斋买些宣纸,让掌柜的裁小些,芙儿习字的纸快用完了。”
“啊?啊!是。”
玉宝楼是专事珠宝生意,可以说在整个儿京城,玉宝楼叫第二,没有哪家珠宝楼敢叫第一。
“掌柜的可有珍珠。”
“有有!”掌柜娘子立刻叫人端上几盘成色上好的珍珠。
有拇指大的珠子,也有黄豆小的珠子。
这样多,大小还这样全的,还只有玉宝楼能找到了。
更何况,只有在这里买,赵氏的钱她才可以要得更加理直气壮!
前脚周从显和宋积云的大婚日子提前了,赵氏后脚就来催。
看来也只是妥协,心中的怨气可不少。
“姜娘子。”
姜时窈拿着一颗珠子正对着门口的光线看着,就有人走了进来。
她放下珠子,黎若霜面带微笑地在她的面前站定。
“我想同姜娘子聊聊,娘子可赏脸?”
玉宝楼的二楼,有小间的厢房。
黎若霜开门见山,“姜娘子,昨日你走后,柳大人问了我几句与你有关的话。”
“他从未主动与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姜时窈愣了一下,“黎小姐,我不认识他。”
黎若霜笑了一下,“娘子误会了,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
“更何况,你是周世子的妾室,他也惦记不了。”
“那你……”姜时窈对儿时的事情十分模糊,就算柳明翰和她兄长是好友,她也真的不记得了。
“这也是柳大人头一次对我说他的事。”黎若霜苦涩地扯了下唇角。
“他说娘子的兄长不仅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追问娘子的近况也是为了好友所问。”
“所以,我寻娘子是想……”
姜时窈垂下眼眸,“多谢黎小姐关心,我挺好的,也请您同那位大人说,别同我兄长说在京遇到了我。”
黎若霜皱了下眉,“为什么?”
姜时窈站起身来,“我看得出黎小姐心悦柳大人,但我无法做两位之间的鹊桥。”
还有两个多月,她就能离京了。
她不想节外生枝。
黎若霜看着姜时窈的背影追到门口,“姜娘子是怕令兄长上门打秋风吗!”
“兄长日日念着你,你却只想防着他!”
她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应,径直走下楼去。
黎若霜站在楼梯口,看着她将两盘珍珠全部买了下来,掌柜娘子喜笑颜开地送她出门。
“什么人!等宋积云进门,够你几壶喝的!”
直到了马车上,姜时窈才忍住眼眶里的眼泪打转。
她没有同兄长说,她已经成了周从显的妾。
兄长盼着她回家,她已经失言了,她不知如何开口。
离京后,她想回家,她会同兄长坦白。
但不是现在。
更不是由一个外人口中说出她的境遇。
“娘子,宣纸买好。”
霜降爬上马车,就发现她微红的眼眶,“娘子怎么了?”
姜时窈抬手搓了下眼睛,“没事,刚刚被风沙吹了眼睛。”
霜降坐定后,才看着凳子上整整四包珍珠!
“娘子你买这么多珍珠做什么!”
更何况,珍珠价高,娘子哪里来得这么多钱买珍珠。
“这是帮夫人绣寿礼买的珍珠。”
同在屋檐下,姜时窈没想过瞒着霜降。
“这、这……”霜降这会儿不会说话了。
夫人也叫姜娘子做寿礼,这不就想和老夫人打擂台吗。
她要是禀告了老夫人,姜娘子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姜时窈透过窗子看了眼站在书斋门口频频观望的书生。
“霜降,你见的是他吧。”
霜降眼神慌乱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不说。”
“你知道,也不说。”她拍了拍那几包珍珠。
“这里府里,夫人也好,老夫人也好,我们都左右不了。”
“能做的,只有夹缝生存。”
姜时窈摸了下珍珠,“这些富贵都是昙花一现,别人给,就有,不给,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