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热闹了几天，慢慢恢复了平静。
不相关的人看个热闹就不再关注，考生们开始投入紧张的复习，到处借课本和资料。
毕竟高考停了十年，学习无用的风气盛行，很多人的课本一毕业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傍晚，陆言专门回来告诉温知宁，县城的高中组织了备考班，有各科老师讲课，晚上七点开始。
他问：“表姐，你去不去？”
温知宁脱口而出：“确定不会误人子弟吗？”
陆言尴尬，“不是原来的老师，校长专门从别处请来的有水平的，还有平反回来的。”
温知宁恍然，“原来是这样。我白天要上课，只有晚上能自己看书，不去了。”
她补充：“你自己去吧，认真记笔记，回来给我看看。”
“好。”
——
这天杨娟放假，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
她已经和自己的相亲对象曲营长说清楚，高考恢复了，自己要参加高考，亲事先不急，准备回家告诉母亲一声。
杨家在村里算条件不错的，正屋三间红砖瓦房，东西还盖了两间土坯房。
回到家时门开着，家里静悄悄的。
杨娟以为家里人去上工了，没人在。她的房间在西厢房，正想提着行李回自己屋，突然听见正屋有说话声，隐约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杨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出声，而是悄悄凑到窗户根底下。
“我也觉得小娟肯定要去高考，她从小就喜欢学习。”
是父亲在说话。
“我哪里知道还有一天高考能恢复啊，早知道就不把她的婚事拖到现在了。”
杨母说。
杨父声音带着怒气，“都怨你，要是小娟真想去上大学怎么办？”
杨母忍不住反驳，“当初你也同意拖小娟两年，等她岁数大了，才能认命。到时候找个职位高的，哪怕是二婚都行。”
“唉，早知道今年年初就让她相亲了。”
“说那么多没用的，还不是因为小儿子要结婚，这半年的工资，刚好够他的彩礼么。”
上午的太阳高悬，阳光如此温暖，门外的杨娟感觉浑身发冷。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亲人。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捂住嘴，没有发出声音。
母亲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她一个女娃考什么大学，考出来了也得嫁人。现在有个好对象，嫁给他不挺好吗？”
杨娟的心已经麻木，拿起自己的行李悄悄走出院门。
这一刻，她不知如何面对那面目全非的父母。
浑浑噩噩的来到了村里的小河边，一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看见杨娟，笑着打招呼：
“小娟，你回村了呀，怎么了？眼眶这么红。”
杨娟擦擦眼睛，“没事，刚刚揉的，我眼里进土了。”
“我听说你要嫁给一个军官还是营长？”女人眼里满是羡慕。
“真好，你父母对你也好，让你读书，还有好工作。”
杨娟看着对方眼里的羡慕，不知道说什么
女人和自己同龄，却没上过学，早早的嫁人，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
她羡慕自己可以上学。
可是父母让自己上学的原因，却是为了兄弟。
是了，杨娟突然想起来，当时家里的兄弟姐妹一起上小学的时候，自己是成绩最好的。
原来是这样，因为姐姐妹妹们没有自己成绩好。所以父母才选择自己。
良久，杨娟收拾好情绪，“我先回家了。”
到家时，只有杨母在院子里喂鸡。
看见她回来先是皱眉，继而才笑起来，“娟儿回家来啦？”
杨娟恨自己眼瞎心盲，现在才发现母亲的真面目，“我回来拿衣服。”
饭桌上杨母试探着问起，“娟，你要参加高考吗？”
杨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在考虑。”
“你都这么大了，赶紧嫁人才是正道理，生下自己的孩子，将来有靠。”
杨娟低头吃饭，不回应。
杨父一起劝说：“你都有工作了，还去上学干啥？那学上出来不也分配一样的工作吗？你还浪费了几年时间。”
哥哥弟弟们一起反对。
杨娟小声，“我知道了。”
杨父杨母眉开眼笑，以为女儿答应不去参加高考，杨母说：“这就对了，曲营长是个很好的人，你和他结婚，好好过日子。”
吃过饭，杨娟回屋找出自己上次没拿的作业本，塞到一件棉衣里。
又多收拾了两件衣服，才出房间。
杨母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扫地，见她出来，打量她的行李，“你拿的什么呀？”
杨娟感觉很悲哀，“这天越来越冷了，我拿了几件衣服。”
杨母看那包袱的形状确实是衣服才放过，笑着说：“回去路上小心点。”
坐在回程的汽车上，杨娟的身体摇摇晃晃，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这一趟回家之旅，推翻了她多年的信念，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回到家属院儿没两天，高考报名开始，杨娟偷偷报了名。
每天晚上点灯熬夜学习，初中课本看完了后，就和温知宁借高中课本。
正好温知宁有多的，废品站买的那套，大方的借给了对方。
——
家属院也有人张罗了一个学习小组，地址就在初中教室。
他们邀请温知宁参加，温知宁同样拒绝。
但是她偶尔会去一次，和大家交换学习资料。家属院这么多考生，都有自己的人脉，总有温知宁收集不到的资料。
每次去都要被人拉着讲题，毕竟她是老师嘛。
关键有些人的水平不咋样，讲了一遍听不懂，还要反复的讲。
温知宁发现他们一群人聚在一起，遇到不会的就问，然后就开始讨论。
她觉得这样学习效率低下，还不如自己复习呢。
毕竟一时半会的，校长没找到新的数学老师，她每天还要给学生们上课。
复习时间不多。
韩冬玲却加入了学习小组，除了有课的时候，其余时间都窝在那间教室。
“知知，前天我问你的那道数学题，昨天我们一起讨论了新解法，感觉答案更清晰，你要不要看看？”
温知宁一目十行的扫过对方手里的解题过程，“这是更清晰了吗，感觉更繁琐了。”
韩冬玲却觉得他们讨论的结果自己更容易明白。
温知宁耸肩，“随你吧。”